2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我在我爸衣服上擦了机油，从容坐上驾驶位，开动拖拉机。

“放心，天黑之前，耕地任务一定完成！”

众人纷纷给我鼓掌：“老李，你这闺女厉害啊！”

我爹一脸诧异，挠头嘿嘿一笑：“那是，不看她爹是谁。”

此时，傅玉行也站在田垄上望着我。

阳光映在我脸上，我手握方向盘，意气风发。

上一世，我在军工厂没白跟着师父混日子。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地头。

心头一跳，我认出她是苏南意，傅玉行的心上人。

“小傅，牛棚的活干了吗？在这儿瞎看啥！”生产队长吼声盖过拖拉机。

苏南意仰头争辩：“队长，他的活，之前都是李笑笑干啊。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些事情不要干扰玉行哥。”

队长撇嘴：“我不管低考高考，笑笑是俺们队的能人，不能给你干活！赶紧去！”

说着就去别处监督了。

这时，我的拖拉机正好开到这个方位。

苏南意拉着脸对我招手。

我本不想理会，奈何我爹还以为我像前世那样巴不得，就赶紧上前替下我。

我跳下车，脸色不耐：“啥事？”

傅玉行冷脸看我一眼：“队长说，牛棚的活，你今天没干。”

“那不是你的活吗？”我漫不经心反驳。

傅玉行英俊的眉眼皱成一团：

“李笑笑，干那种脏活，我怎么拿书本？”

苏南意威胁地瞪着我：“你要不帮玉行哥，我就不和你说话！”

看着苏南意妩媚的脸蛋，想起上辈子的傻事。

那时候，除了喜欢傅玉行，我还喜欢苏南意。

她长得好看，衣裳发型时髦，还是要参加高考的才女。

我不和村里的姐妹玩，却把她当姐妹。

傅玉行是心里第一，苏南意就是第二。

好东西都给这对男女留着了。

可我没想到，傅玉行和苏南意混在一起，瞒了我几十年。

我嘴角噙着冷笑：“凭啥帮他？他又不给我工分和粮票。不说就不说，不爱跟你说话！”

苏南意原地惊愕。

以前，她只要使个眼色，我就会讨好她。

今日怎么变了？

苏南意瞬间红了眼，噙着眼泪：

“玉行哥，你看她，为了蝇头小利，就牺牲你的复习时间，不帮你干活！”

傅玉行抬起俊脸，对着我横眉怒目沉声道：

“南意孤苦无依，你就是这么欺负人？什么工分粮票，你简直目光狭隘！”

“我还要帮南意复习功课，牛棚的活，快去干了！”

不像是请求，像是在命令。

“傅玉行，你爱干不干！”

甩完话，我转身就要走，却被苏南意抓住手臂。

我用力一甩，扑通一声，苏南意却跌进土地，哇地哭出来。

傅玉行心疼到眼尾泛红，上前就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李笑笑，你不要太过分！”

我的脑袋撞在身后土坷垃上，一阵眩晕。

他不管不顾，忙不迭把苏南意扶起，给她拍打灰尘：“怎么样？疼不疼”

看着他和苏南意如此亲密，我不由想起前世的情景。

在我生命最后那一年，

我亲眼看到傅玉行和苏南意抱着孩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傅玉行的笑容，那样灿烂温暖，

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笑容。

作为傅玉行的妻子，

天天忍受他的冷暴力。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戳得千疮百孔。

又放到冰雪中被人践踏......




重生之后，我决定不再纠缠傅玉行。

他说要去县城参加高考，回沪城生活，我神情淡淡，祝他成功。

傅家父母知恩，非要安排我去沪城工作。

可傅玉行嫌我生活习惯不卫生，我就搬去厂房宿舍。

最后，他说我和他的亲事会让他的心上人误会。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当场和别人订了婚。

这一次的人生考题，我全部做了和前世相反的答案。

只因前世，我死缠烂打嫁给傅玉行之后，他对我实施长达三十年的冷暴力。

他和他的心上人，恩爱双飞，将我蒙在鼓里。

而我知道内情后，他为了自身名誉，又不肯离婚。

最终我含恨病倒，郁郁而亡。

这一次，我只想好好活着，活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后来，在我和未婚夫的订婚仪式上，

傅玉行却将我扯进阁楼，哑声道：

“笑笑，你不是说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吗？你的话还算数吗？”

1

“队长，拖拉机又坏了，天黑之前，地耕不完，明天又浇不上水了。”

我爹苦着脸接过队长递来的旱烟。

田地中央有一台手扶拖拉机，大家轮流在一旁不懈地摇着，可拖拉机始终泄气。

墙皮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大字醒目闪亮。

我眼眶一热，我重生了。

重生到八零年还没有嫁傅玉行之前。

前世，爷爷给我和傅玉行定下一门娃娃亲，他是分配在我家的知青。

我天天粘着他。

珍贵的鸡蛋留给他，香喷喷的大白馒头留给他。

衣服鞋子帮他洗，脏活累活抢着做。

可他对我没有半分喜欢，一心捧着书本复习。

前世，就是在拖拉机罢工的下午，

傅玉行高大的身躯在田垄上投下阴影，

蹙眉对我道：“去县城参加完高考，我就回沪城。”

我哭着鼻子，死皮赖脸地拉着傅玉行不放。

拼命耍狠跟着他回了沪城，如愿嫁给他。

看着不远处越走越近的傅玉行，我只想啐他一口。

傅玉行如前世般在我面前站定，对我蹙眉：

“李笑笑，去县城参加完高考，我就回沪城。”

我还没说话，就被老爹的声音打断。

“笑笑，水，灌发动机！”

我一心牵挂拖拉机，傅玉行却一把拉住我：

“放心，我们傅家有恩必报，会帮你安排工作。”

我淡然一笑：“高考很难，祝你成功吧。”

没心思去看傅玉行错愕的表情，我跑步上前，把水壶递给爹。

老爹把水倒进引擎，握住拖拉机摇把，我忙嫌弃地按住他：

“别乱摇，可能是电机故障，或是燃油系统堵塞，再摇就修不好了。”

围着拖拉机的壮汉们笑起来：“笑笑跟技术员学舌学得挺像，哈哈哈......”

“李家闺女闷声闷气的，今天还有新洋相了！”

“想在天黑之前耕完这块地，赶紧把螺丝刀和扳手拿来。”

我神情严肃，语调沉着，比镇上的技术员还威风。

老爹犹疑地递上工具，我不耐接过，麻利拆掉电机，鼓捣半天，又装回去。

我抿唇摇着摇把。

突突突......

拖拉机冒着振奋人心的黑烟。




4

上一世，我在傅家安排下到了沪城，两个月后，战斗机飞行员傅玉徇就车祸身亡了。

他的飞行理想，戛然而止。

和傅玉行不同，傅玉徇清贵儒雅，待人真诚。

我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他托人照顾我，还送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么好的人，决不能死。

大约是我表情难过，傅玉行还以为我是为了他。

“李笑笑，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我不和你结婚，但是我家给你安排工作了，机会难得......”

不愿听他聒噪，我霍地起身跑出铁匠铺。

跑进屋内，我像一只落汤鸡，浑身滴水，傅玉徇穿着笔挺军装，起身向我微笑。

他还是前世让人如沐春风的玉徇哥。

“玉徇哥，你来了？”

这一世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脱口喊他哥，实在不够矜持。

可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满心只想告诉他，九月二十号那天，千万不要开车。

苏南意在一旁嘲笑我：“怎么？玉行哥不愿跟你结娃娃亲，你又打上玉徇哥的主意了？”

傅玉行也跟着帮腔：“我哥会看上她？”

玉徇哥在一旁蹙眉喝止：“闭嘴！傅玉行，你在外面就是这副德行？”

说着，他又拿过手巾递给我：“擦擦头发。”

傅玉徇和我爹说了很久的话，最终决定傅玉行参加完高考，他就带我们一起回沪城。

只是，婚约的事不能急，要等回城之后，看我和傅玉行的相处情况。

我长舒一口气。

上一世我和傅玉行结婚，一是因为我对他死缠烂打，二是因为傅家父母一心只想还我家的恩情。

玉徇哥离开村子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走上前：“玉徇哥，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傅玉行嗤笑：“真要缠上我哥啊？”

苏南意鄙夷地笑：“想不到，你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玉徇哥给他们严厉的眼神警告，领我走到路边：“笑笑，你要说什么？”

我眉头紧锁，严肃认真：“我请您一定一定要记住，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笑了笑，拍拍我的头：“好的，谢谢李笑笑同志的叮嘱，下次再见。”

玉徇哥走后，村里开始有了我的谣言。

队长拉我去修拖拉机，有人笑嘻嘻：“笑笑，玉行看不上你，你又看上人家的飞行员大哥了？”

“笑笑吃不到天鹅肉，又看上飞机啦，哈哈哈......”

不用说，这都是苏南意给我散播的消息。

但我重来一世，对这些谣言毫不在乎。

我是为自己活，又不是活在别人嘴里。

真正有智慧的人，才不会被人带偏。

队长叉着腰替我吆喝：“舌头嚼不烂的，工分挣够了？饭吃太饱了？再说这些没影的事，笑笑不给队里修拖拉机，老子跟你们没完！”

他又对我扬了扬头：“听说高考结束你跟着去沪城，那这拖拉机坏了可咋办？”

我搓搓手上的机油，笑道：“队长别担心，咱这拖拉机的毛病我知道，我给俺爹写一本维修注意事项，让他照本子修。”




5

队长满脸惊喜：“闺女，我咋不知道你会修还会写呢？老李家真是歹竹出好笋！”

这时，当天晚上，我就在弟弟本子的反面写注意事项。

我辛辛苦苦写了几天几夜，本想交给队长，可本子却不见了！

我在房间翻找着，这时苏南意却带着几个女知青走进来。

“李笑笑，你是在找这个破本子吗？”

“还给我！”我上前争夺。

那几个女知青一把摁住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傅玉行在你家住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打玉徇哥的主意？”

啪的一声，苏南意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她漂亮的脸蛋狰狞得像巫婆：“你以为你能去沪城就是城里人了？做梦！”

她拿起我赶了好几天的维修本。

而我被人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张一张在我面前撕碎本子。

闹剧还没结束，傅玉行突然出现：“南意，干什么呢？”

苏南意阴狠的脸立即变得柔弱不堪：“玉行哥，她胡编乱造什么拖拉机维修事项，我真怕她把村里的拖拉机弄坏了，就把这本子撕了。”

傅玉行看着我脸上的红印子和我凌乱的头发，嫌弃的瞪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说：“南意你做的好，但这毕竟是在村里，别闹太大。”

看着他走远，苏南意得意地看着我：“再敢接近玉徇哥，你和这本子，就是一样的下场。”

已经没有多余的笔和本子了。

之前的铅笔头已经短到不能再短。

我擦干泪水，将地上的碎片清扫干净。我决定不写了，每天带着爹围着拖拉机转，口头传授所有知识。

高考终于结束，我卷着铺盖到了县城，在学校门口等待玉徇哥。

傅玉行和苏南意一起走出考场，趾高气昂看我一眼，仿佛他们已经是天之骄子。

“考完了？来，上车，带你们进城。”

循声望去，正是玉徇哥。

他走到我跟前，帮我拿起破烂行李：“别愣着，上车啊。”

汽车开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抵达沪城。

汽车在一个小巷子前停下，放下苏南意，汽车最终开进军区大院。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傅家小洋房，看向傅玉徇：“您不是说给我安排工作了？我可以去宿舍住吗？”

我不想见到傅玉行。

傅玉行冷冷地说道：“怎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到了嘴边，你又不要了？你不是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花样还真多。”

我正要反驳，傅玉徇劝道：“笑笑，现在太晚，明早我就带你去军工厂。但是，进了工厂也不能住宿舍，必须住家里。听我的。”

他拎着我的破烂行李，把我安顿好，又拿来新的被褥：“两套换着用。”

他这么说，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我的破被褥，根本没法用了。

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我心疼地捧起一旁的日历本。

现在的时间是7月10日号，距离9月20日号，还整整72天。

我要每天叮嘱他一遍：“玉徇哥，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但我也不知道，是否能阻止这场车祸的发生。




3

晚上，李家。

傅玉行一身牛粪味，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

他到底还是去了，不然队长不给他粮票和工分。

他看了我一眼，我嫌弃地回了他一眼，错身走过。

他低声问：“笑笑，鸡蛋呢？”

是的，每隔一天，我就会偷偷给他留一个煮鸡蛋。

温热的，香喷喷的煮鸡蛋呵......

我跨步走到天井，就在天井大声说：“我家的鸡蛋，两毛钱一个，卖了给奶奶买药，你要吃，先给钱！”

爹和娘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我。

傅玉行恼羞成怒：“你......李笑笑，你就是个泼妇！”

我站在黑乎乎的天井里捧着饭碗。

想起上一世，张婶家张妹子跟她说过，每隔一天，傅玉行就跟苏南意躲在草垛后，分一个鸡蛋吃。

那时候，我不信。

我觉得张妹子是在嫉妒我有那么好的娃娃亲，那么好的姐妹苏南意。

可我现在明白了，他对我耍横，是因为我没给他鸡蛋，帮他讨好苏南意了呀。

摔门而去之前，他丢下一句话：“盆里的衣服洗了，后天我要去县城！”

以前，不用他说一句话，我主动给他洗衣服洗床单。

可我现在，连那盆都没瞅一下。

第二天早上，傅玉行俊脸阴沉拉住我：“为什么不洗衣服？就这么不讲卫生？”

“是你的衣服，不是我的。”

苏南意又从我家门口冒出来，对我指手画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究？你自己的衣服不洗吗？洗的时候带上玉行哥一块洗不就行了？”

我冷笑：“你爱干净，你怎么不带上他的衣服一块洗？”

苏南意脸色刹地苍白，嘴唇抖动：“你......我可是清白姑娘家，怎么能给男人洗衣服？”

“我难道不是清白姑娘？”我难以置信地反驳。

“你......你是玉行哥的娃娃亲，理所应当。”丢下这话，她就捂着泪脸扭身跑了。

傅玉行捏住我的手腕，面目狰狞，仿佛我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惹她哭，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就追上去哄他的心上人了。

“南意，南意，你别理会那个疯婆娘......”

我揉着红肿的手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癫公癫婆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为了远离他们，我和爹娘商量，搬去村东头和铁匠女儿住一起。

铁匠女儿也是十八九的花样年纪，可她爹刚去世，幸亏她有把子力气，还会打铁。

村里没有女孩子愿意跟她来往，也没男人愿意娶她。

可我重生归来，却知道她自强自立，令人钦佩。

我在一旁给她拉风箱，她在一旁叮叮当当打铁，我们自得其乐。

转眼就到麦收，不久就要高考。

那天下着小雨，傅玉行却来到铁匠铺。

我泼了一桶水，把他的布鞋给浇湿了。

他立即怒道：“李笑笑你干活不长眼啊？”

我不甘示弱：“傅玉行你走路不长眼啊？”

他蹙眉在我跟前坐下，身上的衣服透着一股恶心的酸味。

原来上一世我迷恋他身上的肥皂香味，都是我给他洗的。

“说吧，啥事？”

“我哥傅玉徇来了。他把你接去沪城军工厂工作，我们的娃娃亲，就算了吧。”

我脑子一愣，傅玉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