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第五天，我去了政委办公室，提交调职申请。

调职和离婚这两件事情，都让组织很惊讶，隔天特地派了人找我谈话。

妇联主任—秦嫂子拉着我的手，询问：“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嫂子，嫂子给你撑腰。”

委屈吗？自然是委屈的。

我和贺擎明是在军区医院认识的，他出任务受伤住院，恰好是我的病人。

情谊就是在每天查房、换药中产生的。

出院前，他向我表白，问我愿不愿意和他成为革命伴侣。

婚后，我们也确实过了一段温馨的时光。

可自从虞倩回来后，贺霆明像是变了个人。

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情谊。

对上秦嫂子担忧的视线，我轻轻摇了下头。

低声答：“没什么的，我和贺团长不合适，何况我马上就要去西北了，以后两人聚少离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已经要走了，何必多生事端。

秦嫂子看我态度坚定，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

晚上买菜回家时路过百货大楼，不知为何，抬起的步子微顿，莫名的上了三楼。

卖进口化妆品的柜台前，贺擎明正陪着虞倩挑选口红。

售货员热情的介绍：“买三支会有赠品哦！”

随后指着货架上那支小号口红:“这个就是赠品。”

看着那熟悉的包装，我回想起贺擎明送我的那支，后知后觉的意思到，那支和赠品一模一样。

“明哥哥，我喜欢，给我买好不好。”

贺擎明轻抚着徐娇娇的发丝，宠溺的说好。

“赠品的话上次那支我就不喜欢，这次你也帮我给沈姐姐吧。”

“都听你的。”

原来我无比珍惜的礼物，只是虞倩不要的赠品。

明白这一切，艳阳高照的盛夏时节，我却感觉浑身发冷。

看着远处还在挑选的两人，我没有上前。

只是在别处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和一支正品口红。

倒计时第三天，我前往医院拿调职申请，顺便整理私人物品。

却在摆放药物的架子上，看到个陶瓷水杯。

我赶忙将水杯放在地上，去检查药品有没有被洒上水。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虞倩扯着贺擎明的衣角告状。

“明哥哥，我的水杯走之前还放的好好的，现在却被丢在地上。”

“沈姐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吗？”

我还没回应，贺擎明便率先指责起我来。

“沈皖，你到底想干什么？”

“娇娇放个杯子都碍到你了？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倩倩。”

贺擎明的指责一句接着一句，他甚至没弄清事情原委，便定了我的罪。

我小心的查看着药品，不想多做理会。

但虞倩显然不想放过我，口中说着对不起，却在靠近时推了我一把。

本便憔悴的身子立刻重心不稳，直直摔倒在地。

额头磕到一旁的桌角，鲜血汩汩而出。

贺擎明下意识上前查看我的伤势，被我不动声色躲开。

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收拾好的物品，和一旁的调职报告。

“你真要调职？”语气有些震惊。

我淡定回：“组织上的调令而已，说是那边人手不够。”

贺擎明眼中露出犹豫，却又在片刻后急切的问。

“那你走后，能不能将空下来的工作位置给倩倩。”

“倩倩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拿行李的手指微抖，心口闷闷的，我艰难的说：“能。”

“那你之前的学习笔记可以一同送给她吗？”

“可以。”

多年夫妻，这就当是我给双方最后的体面。

见我答应，贺擎明松了口气。

“沈皖，这几天是我忽略了你，等忙完，我一定好好陪你。”

“顺便回趟老家，去看奶奶。”

关键词的触发，让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眼眶瞬间发红。

也许他真的很忙吧！忙着陪青梅逛街，忙着陪青梅过生日，连夜里，都忙着去照顾她。

“明哥哥，你说好要陪我去剧院的，再不走就赶不急了。”

看了看受伤的我，贺擎明有些犹豫。

可在虞倩的催促下，贺擎明还是丢下了受伤的我，陪着她去看文工团的表演。

新来的小护士看到他们携手的背影，不由感叹出声，“贺团长和虞护士可真般配！”

我独自在医院上了些药，又赶回家将行李收拾好。

看着床头的日历，默默的想，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结婚五年，奶奶病重，我第九十九次哀求团长丈夫陪我回家。

他却为了青梅的生日让我再等等。

我终于死心，独自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奶奶葬礼过后，我向单位提交了调职申请，决定前往西北支援国家建设。

第一天，我将丈夫送我的情书全部烧毁。

第三天，我收拾了家中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全部丢掉。

第五天，我默默将离婚申请放在桌子上，坐上了离开的火车。

从今往后，山高路远，再也不见。

一个月后，在西北的戈壁上，我却看到了一身军装的贺擎明。

或许是西北的风太烈，亦或是沙子迷了眼，我竟然看到他眼中有泪意闪现。

......

奶奶的葬礼已经办完了，我望向村口，那里依旧没有丈夫的身影。

寄出去的信件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七天前，老家传来消息，说奶奶病重。

我急急忙忙的去找丈夫，可当我赶到军区时。

却见丈夫正揽着青梅的腰，亲密的同她说着话。

握着信件的指尖微微泛白，迈动的步子也迟疑起来。

奶奶的病从半年前到现在一直反反复复，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便是想见见自己的孙女婿。

为此，我已经哀求了他九十八次，想要让他陪我回趟老家。

但他为了青梅虞倩，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我。

第一次，他说：“倩倩要搬家，没时间。”

第二次，他说：“倩倩今天休假，我要陪她逛街。”

......

第九十八次，他说：“倩倩怕黑，要我接她下班。”

现在已经是第九十九次，想着奶奶，我还是走上前，哀求他陪我回家。

“擎明，老家传来消息，奶奶......”

话音未落，便被丈夫急声打断：“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无理取闹，奶奶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生病，今天倩倩过生日，你就非要跟她争是吗？”

不等我再说，他便带着虞倩一起走了。

想到这，我嘴角漏出一丝苦笑。

看着没有人来到的村口，坐上了回京的火车。

到达军区后，我先向单位提交了调职申请，自愿前往西北驻边医院，支援边疆战士。

等交完报告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推开门，贺擎明的脏衣服堆满了客厅，汗臭味四处弥漫。

疲惫感爬上心头，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家门被大力推开，丈夫焦急的走进来。

“沈皖，你有新衣服吗？倩倩的衣服被划破了。”

“你要是有新衣服，先给她一件。”

我强打起精神，语气淡淡：“没有。”

自从我嫁给贺擎明，便没见过新衣服。

贺霆明眼中的不耐一闪而逝，没再多问，自顾自的在衣柜里翻找，眉头却越皱越紧。

最后实在找不到衣服，他拿出针线，准备补衣服。

昏黄的灯光下，身穿军装的男人眼神认真，不太熟练的缝补一件连衣裙。

婚姻五年，他不在乎我为什么没有新衣服，却能挑灯为虞倩缝补衣服。

这时家庭座机的铃声响起，是西北那边的来电。

我偏过头，不再看这一幕，开始认真和那边的领导沟通。

中年汉子的声音微哑，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你真的愿意来这边吗？条件可能会比较艰苦。”

我坚定的回答：“愿意。”

浑浑噩噩二十年什么都没留下，现如今，我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去边疆，为建设祖国做出贡献，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好，那你准备一下，五天后我们就离开。”

贺擎明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问道：“愿意什么。”

问我话的时候，贺擎明的视线，依旧在他手中的衣服上。

我如实告诉他刚跟西北那边的领导通完话。

闻言，他只是哦了一声，拿起补好的衣服，便又要去找虞倩。

我知道，他听到了，只是觉得我说的话不重要。

就像我在他心里，一样不重要。

只是这次他走到门口，却意外停顿了下来，对着我解释了句。

“倩倩刚离婚，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别多想。”

我有些讶异，却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

“好。”

他再次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电话。

默默倒数着自己离开的日子。




倒计时第五天，我打算和同事们好好道别。

去了医院后才知道，今天部队有人举办婚礼，大家都去吃酒席了。

我赶到时，贺擎明贺虞倩正被众人拥簇在中间。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亲一个！亲一个！”

我甚至错觉，他俩才是今天的主角。

医院相熟的人和旁边人聊八卦：“你说，贺团长和虞护士什么时候结婚啊？”

“瞎说什么，贺团长可是有家世的人。“

“谁不知道贺团长和虞护士是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当时要不是两家长辈反对，两人早就在一起了，还有沈医生什么事。”

“这么算来，沈医生才是那个插足者。”

“何况现在沈医生都要去西北了。”

声音像是刀子，尖利到刺穿耳膜，刺进皮肉，刺伤心脏。

疼的我身体痉挛，连拿书的手都有些不稳。

其实以前，她们经常说我和贺擎明相配，说我们的爱情令人羡慕。

进屋的脚步微顿，我终究是没能和医院的同事道别。

回家的路上，碰到参加完婚宴的那群人。

贺擎明和虞倩二人被拥簇在中间，像是一对壁人。

假装没看到虞倩身上那件新衣服，那是我喜欢了很久，贺擎明却一直不让我买的那件。

我朝他们浅淡的笑了下，将手里的抱着的医学资料递给虞倩。

“这是我自己整理的学习资料，或许对你有帮助。”

不料却惹得贺擎明不满：“沈皖，你怎么能让倩倩拿这么重的东西。”

我看着他沉下的脸色，忍住心中情绪，平静道歉:“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不过是让你送点资料，你就这样敷衍，就不能直接送到倩倩家里吗？”

结婚五年，我不知干了多少重活，每次找他帮忙，他都装作没听到，青梅不过是拿来几本书，便惹得他心疼了。

虞倩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别怪嫂子，明明是我身子太弱。”

之后当着我的面，将书从贺擎明手上抢过去。

动作间，不小心被书页划破手指。

贺擎明焦急的上前询问:“倩倩，你没事吧？”

“明哥哥，我的手好疼啊，是不是书有问题啊？”

“可这是姐姐送给我的，姐姐怎么会害我呢？”

贺擎明看到虞倩流血的指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沈皖，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被打的身子歪斜，跪倒在地。

“你就这么恶毒，看不得倩倩好吗？”

之后，他一把抱起虞倩，大步朝外走。

出门的最后一刻，我清晰看到虞倩脸上得意的笑。

所有人都去陪虞倩，没有人在乎倒在地上的我。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将眼眶中的泪意憋回去。

结束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离开倒计时三小时，我将贺擎明以前送我的东西烧掉。

离开倒计时两小时，我将两人拍的结婚照片撕碎，扔进垃圾桶。

离开倒计时一小时，我将离婚申请放在桌子上，穿上唯一一件新衣服，毅然决然离开了这里。

路上遇见林姐和我打招呼，“小沈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出门逛街吗？”

我指着一旁的行李，大声回她，“去西北支援国家建设，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闻言，林姐爽朗的笑了，朝我竖起大拇指，“小沈好样的，是咱们妇女的榜样呢！等回来了，姐给你包饺子吃。”

我笑笑没接这话，想着怕是吃不到林姐的饺子了。

我离开的第三个小时，贺擎明在医院照顾虞倩。

离开的第五个小时，虞倩终于装不下去，一群人从医院回家。

刚到家，贺擎明便朝卧室大喊，“沈皖，你还不出来照顾倩倩。”

可他吵嚷了半天，屋里依旧静悄悄的。

一旁的战友率先看到桌上的信，看清后却慌了起来，指着桌子上的纸张喊道：

“老贺，离...离婚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