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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青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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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祝铆猛地一拍脑门,“不对啊,我差点忘了,冉大人来江南了,你还是亲口跟他说吧。”

“他来了?”

苏念禾讶然。

“来看你这个小舅子。”

“什么小舅子?

他不是又尚了公主吗?”

“那不是皇帝硬要赐婚么?”

祝铆收到林铠武的信,便带着苏念禾下山,去城里的酒楼。

苏念禾无意中瞥到墙角画的糖葫芦,身子倏地一震,是巧合吧。

可当他看到不止一个,就再也无法淡然了。

每串糖葫芦都是画三颗,中间那颗是实心的,这分明是小时候和姐姐约定的。

苏念禾害怕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不停擦揉着眼睛。

祝铆问道:“进沙子了?”

他指着一处,“你看到那串糖葫芦了吗?”

“小孩乱画的吧,这你也要管?”

是真的,不是眼花!

苏念禾眼眶一热,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楼。

岚樱和重阳坐在大厅的散座,这家的火锅很有名,但她因为没有端华的消息,面对美食依旧很低落。

重阳低声安慰道:“别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呢,很快就会找到小少爷的。”

“要是回去前还没找到,下次再来是何年何月?”

“掌柜的都斜了你好几眼了,大概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客人,你瞧外面等座的人那么多,赶紧吃饱喝足,兴许出门就看到小少爷了。”

岚樱点点头,夹起煮熟的藕片,刚咬上去,嘴就傻傻张开,藕片“啪嗒”掉在身上。

“重阳,不用出门了,他、他自己来了……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重阳愕然睁大眼,苏端华一身青衫,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岚樱掩嘴忍住大哭的冲动,那个孱弱少年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比她想象的过得好太多。

端华身边的应该就是那个陪伴他的祝铆吧。

“小少爷应该是去见冉青铉,等他出来,我们找个机会跟上……嗯。”

岚樱捂着狂跳的心口,爹、娘,弟弟过得很好,长大成人了。

包厢。

苏念禾叫了声“冉大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初滔滔的恨意随着时间有所淡去,但现在见到了,依然无话可说。

默然打量着冉青铉,只觉得比起五年前,他更不像个“人”了。

以前是冷酷得不像个人,现在是没有“活着”的感觉,眼底空洞寂寥。

“看来你过得很好,你姐姐会很欣慰。”

“姐姐……”苏念禾想起那些记号,心神不宁。

可以肯定的是,之前并没有,如今冉青铉来江南,它们就出现了……冉青铉看着眼前黯然的青年,五年前他若是这般高大,璧禾就不可能替代他了。

他无数次后悔没有把苏念禾救下来,如果他尽力,保住个苏鹤之的幼子并非不能。

可笑当时他居然觉得护着璧禾一辈子安宁就是仁至义尽。

而那个“安宁”,不过是在冉府养着她罢了。

让她还有个夫人头衔,吃饱穿暖,不至于流落街头,而已。

冉青铉知道苏念禾对自己无话可说,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次就当是替璧禾看看他。

“对了,外面有个苏府的故人,你去见见吧。”

楼下,岚樱眼巴巴盯着那个包厢,没了心思吃东西。

看到林铠武带着端华下来,不由腾地起身。


这话像是一柄重锤击打而来,打得冉青铉头脑嗡嗡作响!

难怪钟沛儿要针对重阳,置他于死地!

全身力气被抽走,他慢慢松了手,就听到钟沛儿结结巴巴说道:“青铉,我是真的喜欢你……看在我怀了你孩子的份上……啊!”

她惨叫着被踢翻,捂着隆起的腹部,在地上翻滚。

“好痛……”这次她不是装的,可冉青铉已经视她为无物。

冉青铉在落英苑里到处都找不到苏璧禾,忙骑马奔赴菜市口。

她肯定会去那里送苏端华最后一程!

脑中急速转着,能不能有可能救下苏端华?

“五年了,你终是不在乎……我后悔救你了,真的悔了……”耳边不停回荡着苏璧禾的叹息,每个字都像是刀尖,字字刺在心上,让冉青铉痛不可抑!

天空灰蒙蒙的,竟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点早。

苏璧禾戴着手铐、脚镣,跪在刑台上,费劲地仰头看着,沉重的枷锁压在她脖子上,头很快垂落下来。

浑身都是令人窒闷的痛意,再忍忍,就要解脱了。

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民众,议论纷纷。

晦涩的眼扫过那些各式各样的脸,蓦地,苏璧禾瞳孔滞住,朝着一个方向,无声的,不停的说着五个字。

“不要看,快走……”十五岁的少年还穿着昨晚姐姐的衣服,脸上红妆残留。

苏端华攥紧拳,拼命咬牙隐忍,牙龈都渗出了血。

昨夜的断头饭里有迷药,他醒来,就已在离开京城的马车上,怀里揣着一封姐姐的信。

她说,自己那年的寒疾根本就没有治好,如今病入膏肓,活不过这个冬天。

她说,你要好好的,咱们苏家就剩下你了,姐姐不怕,砍头死得很快的,一下就过去了,不会痛。

她说,到了下面,姐姐就能继续孝顺爹娘了,连着你那份……最后她说,求他成全。

苏端华看了姐姐最后一眼,点点头,狠心转身,哭着跑开。

苏璧禾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她知道,端华答应她了,会好好活下去。

“时辰到!”

一声呼喝,四周安静了下来。

漫天飞雪下,一道人影策马奔来……
“你还好吗?

我该怎么帮你?”

苏璧禾想将他搀扶起来,反而被他压下……冉青铉因为药性而失去理智,她便受尽折磨。

当他终于恢复,看到身下肌肤上布满凌虐痕迹,赤.裸的瘦小女子,皮肤白净,少女发式,衣着良家,不由在心里嗤笑。

算计他的人找来几个满脸脓包,脏病严重的妓.女,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他就是命大,最后关头还是有清白的良家女子给解决了。

但麻烦也就在这里,看她衣着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苏璧禾脸色苍白,看得出很不舒服,却强忍着,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公子,我是你的人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不管公子是高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我都、都……”冉青铉薄唇冷冷的撇了撇,说得可真好听,要是他真是个乞丐混混,恐怕她早就哭天抢地了。

他这身飞鱼服怕是瞎子才不认得。

“冉青铉。”

“我叫苏璧禾,家父是知府苏鹤之。”

冉青铉蹙眉,真是不知羞,自报家门,暗示还是威胁?

如果是个平民,随便给个小妾身份就行,就算是外室丢在外面,谅她也不敢置噱。

正妻的位置,他想给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

可她是个四品官的女儿,不给正妻的名分,是说不过去了。

如何是好?

要不,把她爹撸下去?

但凡在官场的,都禁不住有心去查。

令人意外的是,苏鹤之还没什么污点,甚至清白到有些冒傻气,出资建学堂、请先生,免费让穷家孩子念书,却又不会大肆宣扬自己做了这等善事,博取名声。

那个学堂还真出了几个寒门学子,考中了秀才、举人,改变了全家命运。

冉青铉拖拖拉拉了两个多月,再冷血也做不到捏造栽赃,就接到苏璧禾送来的信,说自己怀孕了。

那就娶罢。

别也仅仅如此,再多是不可能了。

他连一个正式的婚礼都没给过,嫁衣都没让她穿上,接到冉府,一拜天地,拉她跪下朝着院中拜了拜,二拜高堂,对着冉父冉母的牌位拜了拜,夫妻对拜,潦草的弯弯腰,就丢下她扬长而去。

洞房早就入完了,交杯酒有什么好喝的,不如和小的们去酒楼痛饮。

苏父很是憋屈,但又只能忍着。

闺女婚前被弄大了肚子,能如何?

虽然他不信女儿会如此没规矩,但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苏母虽然也不满,但更多是庆幸女儿眼光不错,姑爷这样的身份,十足威风,老爷的官途、儿子的前程,更有靠了。

成亲没多久,苏璧禾就流产了,毫无预兆的。

冉青铉并没有什么遗憾可惜,没有也好,这孩子他并不期待。

况且母亲病怏怏的,能生出什么健康的孩子?

生下来只会丢他的脸。

都说虎父无犬子,让苏璧禾来生,八成会生出个病猫。

现在想来,璧禾根本就不是误打误撞救了他,而是她就是要救他,无怨无悔。

那个孩子的流产,是因为她的寒疾,而没有保住。

冉青铉知道,她很难过,也很想再怀孕。

可几年了,他碰她的次数并不多,日常对她也是冷冷淡淡,惜字如金。

再热的心也会冷下去吧。

但凡他对她多一丝温情,多一丝关心,是不是她就有了勇气,拿出那把银梳,笑着对他说:“你送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


此刻,湖面已经结了层薄冰,几个人的尖叫、哭喊、求饶毫无作用,锦衣卫们冷酷的将她们推了下去。

接二连三的咔嚓声,冰面破碎,她们坠入冰得刺骨的湖水中,顷刻脸色乌青,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几个丫鬟有会游泳的,咬牙想游上岸,被棍棒给直接打回了水里。

旱鸭子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了无生息。

渐渐的,会游泳的也撑不住了,手脚僵硬划不动水,沉了下去。

唯独不会游泳的钟沛儿,支撑不住的时候就有根棍棒伸过来让她抓住。

求生欲望占了上风,她自然紧紧抓住,可下一刻,棍棒又猛地抽走,任由她继续在冰水中扑腾。

身上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血肉里,似乎骨头缝都浸满了冰渣!

钟沛儿总算是知道,这些人就是故意折磨她。

那就死了也罢!

当棍棒再次伸过来的时候,钟沛儿没有去抓,让自己沉下去。

她就要解脱了……可她的愿望落空了,下一瞬就被拖出来丢到地上。

寒风吹过来,钟沛儿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身体比死人还冷、还僵硬。

也只有苏璧禾那个傻子才会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跳入冰湖舍命相救。

别说她不会游泳,就算会,就算知道掉入冰湖里的是皇帝老子,她也不会去救!

她好后悔自己的贪婪,冒认不属于自己的功劳,报应来得太快,太痛!

得罪了冉青铉,人间便是地狱。

钟沛儿觉得,此刻,谁来杀了她,都是她的恩人!

她想自杀,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没关系,照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死吧……林铠武命人将钟沛儿丢到下人房,特意对还在养伤的管家说:“即日起,钟沛儿不再是夫人。

但她得活着,听懂了吗?

如果死了,你就跟她连坐。”

管家大冬天的冒出一身冷汗,连连点头。

他让人火速去找大夫,硬是灌人参汤将钟沛儿的命给拉了回来。

可这对钟沛儿绝不是好事,刚流产又泡了冰水,她的身体无比残破。

管家将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又派了人十二个时辰,包括如厕和睡觉都守着,生怕她受不了去自杀。

钟沛儿忍不住发出比锯木头还难听的声音,从后悔冒认贪功,到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一念之差,贪婪像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将自己压死了。

苟延残喘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不如死。

苏端华皱眉,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好像是女子的哭喊惊叫。

“祝大哥,你有没有听到?”

祝铆当然听到了,也很熟悉,但他无法对着眼前这张单纯的脸说实话。

“许是女子在嬉闹吧。”

“嬉闹?”

苏端华无语,祝大哥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呢?

他可是在诏狱待过的,哪会那么天真?

“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端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冉青铉看在苏璧禾的面子上,是不会追究她弟弟的,估计很快就会放他出去了。

祝铆摸着下巴,觉得冉大人应该是给苏端华换个妥帖的身份,然后让他参加科举,扶持他加官进爵吧?


监斩官走上台,将犯人背上用红笔写着“苏端华斩立决”六字的亡命牌抽下来,拨开乱发,点点头。

“已验明正身,是苏端华。”

接着,士兵将人脖子上的枷锁取下,按着头塞入高悬的铡刀之下,扯开浑厚的嗓音,安慰道:“这就上路了,莫怕,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璧禾在心里摇头,做人,太累了。

雪花落满凌乱的发丝,渐渐有了些白首偕老的味道。

这是她一个人的白首。

“行——刑——!”

苏璧禾闭上眼,苍白的嘴角微扬。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

我是有用的,我保住了弟弟……苏端华捂着耳朵,流着泪埋头跑着,忽的手臂被人握住。

“璧禾!”

冉青铉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欣喜的笑还没完全绽开,就僵住了。

这分明是苏端华!

苏端华在这里,那刑台上的人是……冉青铉心脏痛到要停顿,疯了似的拨开人群,朝着刑台狂奔!

“刀下留人!!!”

他用尽了平生最撕心裂肺的声音。

可惜,为时已晚。

系住铡刀的麻绳已被解开,高悬的锋利雪亮铡刀,以无可阻挡的千钧之势,飞速落下。

冉青铉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死无全尸。

一切是那么快,铡刀落下的速度很快,头和身体分离的速度很快。

“咔嚓”一声,像是砍在了他身上,痛得肝胆俱裂,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吐血倒地。

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也颠倒过来,人头滚落在飙出大丛暗黑血液的刑台上,骨碌了几下静止。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落,乱发掩住了那张脸,冉青铉死死盯着,看不清,看不清,那一定不是他的苏璧禾!

本来看到身穿飞鱼服的男人过来,这一片的民众已自觉又惊恐的闪避,有胆子小的已经跪下。

这可是锦衣卫里的大人物!

在他们身边吐血倒下,就怕百口莫辩了。

“大人!”

几个锦衣卫赶过来,冉青铉周围已经空出了一片地方,无人敢靠近。

“不关我们的事,这位大人自己倒下的……是啊是啊,我们没碰过他……”锦衣卫们想将冉青铉搀扶起来,却觉得这身体不知为何,沉得重逾千斤……监斩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乱,点点头,就有士兵跑过去,抓起那个头颅,塞入麻袋。

“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冉青铉颤颤伸出手,喉咙发出几声嘶哑得不成样子的闷声,然后便再也受不了全身像是凌迟撕裂的剧痛,晕死过去。

苏端华一直不敢转身,颤抖地背对着刑台,紧咬手背,疯狂落泪。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喧嚣统统远去,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铡刀落下的声音了。

姐姐,你现在应该已经见到爹娘了吧?

请你替我这个不孝子告罪……眼前仿佛浮现姐姐盈盈的笑,“端华,你好好活下去,就是对爹娘最大的孝顺。

不要怕,一个人的路,也要坚强走下去,我们会一直看着你……”一个声音忽的在苏端华耳边低语:“苏少爷,你快跟我走吧!”

苏端华转头,看到那位将自己背出诏狱的锦衣卫祝铆。

此刻他一身利落短打,脸上粘着假胡须,手里拿着马鞭,装作赶车的。

“对不起,冉青铉看到我了。

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拖累你。”

祝铆摇摇头,在他决定帮苏璧禾的时候,就已经把前程和性命都豁出去了。

“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祝大哥,容我为姐姐收尸……我真的做不到……连她的尸首也不管……我想将她跟爹娘葬在一起,免得她成了孤魂野鬼……苏少爷,不要辜负你姐姐的苦心。”

祝铆微微皱眉,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让开,都给我让开!”

几个锦衣卫凶恶地叫嚣着,快速朝这边走来。

人群纷纷闪避,祝铆忙低头侧过身,拉着苏端华闪到一边。

就看到其中一个锦衣卫背上趴伏着的,赫然是冉青铉!

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唇角挂着血迹……苏端华不由惊诧,才一会儿功夫,他怎么成了这样?

难道是因为姐姐的死?

脑海中闪过冉青铉看到自己从欣喜到恐惧的神色,再到那句撕心裂肺的“刀下留人”,苏端华的手紧紧攥起来。

姐姐,你看到了吗?

冉青铉竟是如此在意你,他的反应不像是作伪,却又为何连一场婚礼也没有给你,还大张旗鼓的娶平妻?

说什么也是多余,过去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