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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浅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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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誉阴欢面色一变,几番纠结还是恢复了神色,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泛白。

三种草药里也就鸠鸣草会痛苦一些,卷里至少也会叫出一声,她刚刚才服下第一晚,算算时辰也就这个时候的药效。

可是,卷素和景星还在这里,生死堂有人试药是常有的事,她不能让她们发现异常。

卷素皱眉,那惨叫声有些熟悉,刚想要开口,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走了。”

景星看着卷素被药童包的像个大粽子似的脚。

卷素哦了一声,跟着起身靠在景星的肩膀上。

景星看着也有些好笑,扶着卷素一蹦一蹦的蹦回天机殿。

“刚才谁叫的那么凄惨?”

卷素疑惑。

景星可吃劲儿的扶着卷素,还有闲心管别的,“生死堂常有人试药,有惨叫那是正常的,魈尸谷也常有惨叫呢,刚才你不还叫来着吗?”

卷素脸黑,能不提他惨叫吗,他笃定湛戈是故意的。

“卷里好像也去了生死堂,怎么没看到她。”

骤然响起侍女说卷里去了生死堂,刚才他还疑惑生死堂和魈尸谷是什么地方,感情俩都是让人惨叫的地儿。

“去生死堂一般是拿药吧,肯定拿了就走,我没看到有婢女,小嫂子现在肯定回上玄殿了。”

景星回过头望了望。

卷素点点头,好像是有个婢女跟着她去的。

其实卷里那一声惨叫完全是因为药用效果,鸠鸣草,也被人称为救命草,先叫后疼,后面的疼直直让人说不出话。

卷里发出了声响后,誉阴欢才差距到不妥,进来后就对药童厉声道:“带她去密室。”

药童应下,就要伸手拉着卷里的手臂进密室,却被卷里一把打开。

不是她故意,是这药童的手碰到她的手臂上,一用力,她就感觉像是从骨头里长了刺,这一压之下,反而疼。

“为什么要去密室。”

卷里咬唇,眸光中莹莹水珠楚楚可怜,落到誉阴欢眼里尤其刺眼,而她的手也是,都不敢用力,也不想碰着谁,唯有脚心下步步生刺,走的有些蹒跚。

“我这里是生死堂,分药配药取刺儿那都是细活,都是写毒花毒草,你若是一叫,惊着了他们,这一不小心可就是条人命。”

这话让卷里惊着了,还是如她所言,跟在药童身后去了密室。

密室内有一张木床,铺着白色的被子,被色泛着粉,卷里亦是知道,这是血,血染后洗净,长期如此,便是这样。

墙上挂着两条锁链,锁链有些生锈,看起来似乎多年未用。

墙角有个黑陶罐,上面被泛黄的纸张封住了口,像是画着什么。

“等你身上不疼了再用第二碗。”

誉阴欢笑着开口,卷里皱眉。

“你不是不知道这些草药的效用吗?”

疑惑开口,有些不对劲。

誉阴欢皱了皱眉头,想不到她还不算太蠢,不过还是笑了笑,“我听你刚才叫了一声,药童碰你你又推开,走路有些不对劲,想必身上很疼吧,阿凉,去拿纸笔来。”

冲着叫阿凉的药童吩咐了一声。

卷里这才打消了疑惑,誉阴欢开口,“我在外面记,你说了是什么感觉,我就能听得见,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这些药也许不久之后也能用到湛戈的身上。”

话语极为友好,卷里听到后却是笑了摇摇头,“无事,既然关于湛戈,我一定会认真的告诉你。”

“你准备好了我就出去了,暂时我会亲自记录,一会儿我还要会阴虚殿,今晚你就暂且在这里住下。

放心,若是这药帮上了尊主,我定然会跟他说清楚,有你一份功劳。”

她可是把这天大的功劳都送上了。

卷里摇了摇头,“不用告诉他,我能帮上忙就行了。”

她要的,不是湛戈一时的感激。

誉阴欢没管,而是出了密室,密室的门关上,独留卷里一个人在内。

她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感受身上的一切感觉,浅浅开口:“像是所有的血液都翻腾为了利刃,挣扎着想要刺破肌肤跑出来...”坐不能坐,只能站着。

门外的誉阴欢放下了纸笔,看着里面的卷里,手不自觉的抠在墙上,磨出丝丝血痕。

在这里的人都是血楼的大功臣,今日,她将这天大的功劳送上。

“你们守着,明日我再来。”

一应草药效用堆积到最后,那也是明早的事。

卷里丝毫不知,说的尤其认真,门外的桌上放着三碗汤药,热气散去,黑色的汤药渗出一阵凉意,药童守的认真。

“我身上,不疼了。”

卷里说出口后,踩着有些虚弱的步伐还是坐在了那张床上。

药童开门,将第二碗药递给了她,卷里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湛戈来时生死堂的大门刚关上,誉阴欢刚从里面走出,看到湛戈在笑着上前:“尊主在等我?”

天色渐黑,上玄殿回去的婢女说卷里在生死堂还未回去,他不再遮掩,直直问道:“玄姬呢?

她殿里的人说她来了生死堂,你有看见吗?”

誉阴欢一愣,随即笑了笑:“她是来过,仔细问了一些关于尊主药浴的事宜后就离开了,刚刚才走没多久,想来与尊主刚好错过吧。”

湛戈不疑有她,转身朝着上玄殿而去。

卷里的第二碗药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是过了两个时辰后,密室中逐渐起了一种味道,抬了抬手臂,那味道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味道有些腥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直让卷里有些欲呕之感,偏偏腹中无物。

那药童探了个头进来,自是闻见了空气中的味道,卷里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见药童皱了皱鼻子,端了一碗药放在门口。

“喝下这个,味儿就没了。”

说完就关上门,似是不愿意进来。

卷里也不耐得这个味儿,也没有犹豫的饮了下去。

这碗药效很快,周身开始发热,似沉寂的血液都开始翻涌起来,卷里闻了闻,果然没有什么味儿了,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去的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液的温度像是逐渐被火烧开了一般,烫的灼皮,卷里的手背已经泛红,红的像是一戳就能滴出血。

“能不能告诉我,已经过了多久了?”

卷里出声,浑身上下像是被烫了一般,带起了一股焦躁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一身黑色长袍的湛戈更显得身材颀长,但是黑色却也让他周身迸发着山冰冷冽的气息,与方才水中的暖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俊美无涛的脸也足以让所有女子如饿狼扑虎一般前仆后继蜂拥而上。

但看到卷里身上的衣衫,湛戈不由冷眉一皱。

这身衣衫是一袭嫁衣,他太熟悉太熟悉,这嫁衣像是他娘的遗物。

未思量身先行,几步上前,抓住红色衣袖,声音凌厉“这衣服你从哪儿来的。”

突变的氛围让卷里措手不及,往后退了几步,脚上的铃声却让湛戈觉得越发刺耳。

“说。”

周身冷冽,神情似看着杀父仇人一般,整个人如同地狱恶魔。

卷里瞪大了双眼,这衣衫是他自己画的,她能说从哪儿来,无从解释,带着委屈道:“我一直都穿着这件衣服。”

湛戈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件衣服不过形式上像罢了。

他娘的那件嫁衣上所绣的合欢花,远比这上头更为精致。

这衣衫也太过粗鄙,上头的花纹也不是绣的,而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年过久远,浅浅淡淡。

饶是如此,湛戈也是毫不留情哗啦一声,在卷里还未反应之际将这衣衫连同亵衣撕了个粉碎。

卷里焦急的跳了起来,伸手去抓。

“我就这么一件衣衫,你干什么撕碎它。”

只着红色肚兜在身上,更衬得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欺霜赛雪,随着她的跳跃,这晃动之下更仅仅的撰住了湛戈的视线。

湛戈深眸一眯,在卷里的惊呼中,拦腰将她抱起,一手抚在纤腰上,一手不着痕迹的将她脚上的绣鞋褪去。

啪嗒一声,伴随轻铃,红色绣鞋落入水中,扑起水光轻漾。

手中微凉软滑的触感,让他腹下更是灼烧,低着头却见她眉头紧皱,下唇被她轻咬出痕,无声彰显她的抗议。

“你想穿着嫁衣四处跑?”

语气虽然冰冷,可他也不知怎的开口解释。

可是话一出,怀中的人明显僵硬,低头一看,羽睫轻颤带落一颗颗莹白泪珠,一声不吭,安静的仿若她不存在一般。

这副委屈的模样倒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怀中的人和江欺雪长得如此之像,除了性子截然不同,其他的都太过巧合。

但若是江欺雪为了救誉风舍得做出那么大的牺牲,那么他不介意让她自食其果。

随着湛戈的移步,面前逐渐出现了一个个身着黑色袍子,身前绣着神秘纹样的男子或者女子。

但见湛戈都是单膝跪地,口中叫着:“尊主。”

湛戈头也未点,步履不停极其自然的朝前走着。

江欺雪开始还有些羞恼,企图用湛戈的宽大的袖摆将自己的身子遮住半分,可是后来发现,这些人压根儿是目不斜视,头也不敢抬起,就稍微安下了心。

一直走到一扇精致的黑木兽雕的门前,门从里面被缓缓拉开,入眼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平镜。

卷里转头一看,才发现似乎融入黑墙的两名面无表情的婢女。

下一刻,后背传来柔软的触感,她被湛戈一把丢在了一张黑色大床之上,湛戈从上而下打量她,周身气息冷冽,睥睨的神色如同帝王一般。

用复杂的神色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

“给她换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喉管被压住,卷里喘不过气来,然而画祖手上力气太大,眼中的狠厉更是让额头青筋暴起。

此刻空中魂力消散不见,画祖的面容随着她的力竭而逐渐开裂。

卷里面色逐渐铁青,如同失去血色,挣扎着推开画祖却无可奈何。

“我差一点就能得到你了,你为何要变成人!

画魂永生,人有大限,你既不想永生,那么你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画祖手下用力,面色狰狞。

画魂谷已经化作虚无,所有童子消失不见,底下是如同被砍伐的巨大木桩,所有魂力聚集于卷里一身,助她融成心骨,成就人身。

没有了魂力支撑的画祖,随着魂力的逐渐狂躁,皮囊开始皲裂。

如同卷里破碎时一般。

卷里窒息中,摸向了怀中,怀中还有山河扇与白玉令,她是画卷毁灭,而她皮囊和着血骨被送到了画魂谷,聚魂木助她一臂力,让她破而后立。

若是她真被画祖掐死了,此刻已是人身,怕就真的不能再重生了。

真么一想,抱着一试的心态,将山河扇在怀中展开,翻涌的魂力几乎和她融为一体。

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将这魂力翻涌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巴掌,将画祖扇了个老远。

颈脖处的那双大手终于离开,卷里这才觉颈脖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色陡然通红,血液瞬间上涌,有那么一瞬间让卷里眼花。

画祖反应极快,在卷里坐起身子之时,便是一个魂剑汇集而起,射向卷里的手腕。

嗖的一身,锋利分剑刃刺破白皙的肌肤,顿时痛感传来,一瞬间让卷里松了手,将山河扇掉落在地。

潺潺的鲜血流出,没有愈合,痛感不断,却让卷里喜极而泣。

但随即反应过来想要拿起山河扇,却已经来不及。

白发已经飘过她的面前,一手抓住她的衣襟,直直将她举了起来,清秀的面容此刻皲裂至白骨森然,卷里惊愕,却听她咬牙道,“我等了七百年才等到你,可是你却成了人,如今我却是再也没有时间,倒不如让你同我一起消失。”

声音低沉狠决,让卷里突然意识到,她终于觉得画祖有何不对劲。

这身皮囊,是画魂之皮。

有骨无血,却是温热之躯,是一个和她当初一样,即将变成人的画魂。

画祖高举了手,手掌中汇聚了魂力,同归于尽的心思言明于表,卷里挣扎着,在心中思量几番过后,却是自由的双脚,一脚踹向了画祖的小腹。

在魂力散尽的画魂谷,画祖的皮囊却是坚持不得,卷里一踹之下竟是听见如纸破的声音,画祖一把推开卷里,连连后退,捂住自己的腹部。

卷里重落与地面,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掉落在地的山河扇拿回手中。

方才的触碰,让她终于意识到这画祖有何不对,这皮囊,应当是画魂之皮,有骨无血,却是温热至极,是被深情之血所浸染过的画皮。

但这画皮内,绝不是画魂的魂魄。

“我只是想变成人,我是情魂,我为爱生,如今我好不容易成了人身,画祖你又为何要我死。”

卷里手执山河扇与画祖对峙。

这画魂谷如同被一片结界所隔开,谷内始终保持一个天色,谷外却是已经逐渐天黑。

“当人有什么好,丑会被鄙夷,穷会被嫌弃,错了会被千夫所指,一旦成功了,周遭所有的人都对你笑着,私心底下却盼着你死,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画祖说着这话,眉眼间具是仇怨,让卷里心头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画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听她连连冷笑。

“你以为拿着山河扇就能与我对抗了?

这山河扇内的魂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聚魂木的魂力全部凝聚到了你身上,这山河扇在你刚才毫无控制的挥手之下,怕是散去了大片魂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听到这话,卷里却是下意识打看向山河扇,到底是涉世未深。

画祖是想方设法苟延残喘了三千多年的人,见卷里果真因她的话而转移了注意力,顿时就汇集起了手中的魂力,凝成了数把魂刀,速度极快的射向卷里。

“你既毁灭了我永生的希望,那么,我也要毁灭你成人的希望!”

画祖冷笑,看着魂刀射向卷里,饶是卷里有山河扇在手,来不及反应也是白咧,随着哗啦的几声,衣衫被划破数刀,皆在手臂上,腿上。

伤口不深,却也不浅,但是作为此刻的卷里,无法愈合伤口,任由鲜血流淌,染红了衣衫,狼狈至极。

“我们无冤无仇...”卷里咬牙,侧过膝盖的一道伤让她一瞬间几乎屈膝于地,其余伤口亦是如此。

为画魂时从未如此过,试药虽疼,却是立时。

一旦离开药浴,便能恢复正常,除了虚弱一些并无大碍。

卷里伸手,想要用山河扇内的魂气为自己疗伤。

却发现,再无任何作用。

“这世界上,并非无冤无仇就能无瓜无葛,你要当人,就要知道这个事实,现在你已经不是画卷之身,无法再用魂气为自己疗伤,也无法用魂气为别人疗伤,你为人身,不治伤,你就等着流血而亡吧。”

卷里的话,让画祖有些好笑。

无冤无仇?

说的多么理直气壮,可是这世界上无冤无仇就能平安一世?

看见了卷里此刻的狼狈像,画祖竟觉得心头怒气消下了一些,而卷里听完画祖的话,自然是想要离开画魂谷。

让画祖为她疗伤?

不可能。

她自己疗,更不可能。

摇摇晃晃,蹒跚着脚步并未再给画祖一眼,她要离开画魂谷。

一步一步的朝着唯一的出口处走去,口中呢喃着,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画祖听了个清楚,“嫉恨者面容会扭曲,不甘者心如重石。

人一辈子若为无关紧要之人而活,那么这一辈子不如不活,人命虽短,若是为爱活着都是希望。

我不知你活了多久,但是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即便是永生,那也是可悲的。”

这人,借了画魂的皮囊,求的永生,苟延残喘。

但是显然,不是画魂就不是画魂,画魂乃是天生,情爱纯粹,皮囊为纯灵之体,人心污浊,又怎会因为一副干净的皮囊披于身上,就能干净得了。

还未走卡,肩膀却被人扣住,正好扣在一出伤口之上。

明明五指纤细,却是大力的将那伤口压的鲜血直流。

“你一个才转为人身,还即将死去的画魂懂什么!

人的复杂岂是你说说而已,你岂能懂?

如果不懂,就不要说的如此轻而易举。”

画祖声音低沉,压着又升起的怒气,她本想就让这初生的画魂走出画魂谷,让她自身自灭,外面的禁忌林千百年都未有人穿过,如今豺狼虎豹更是肆虐,但这画魂说的话,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懂?”

卷里回过头,惨笑道,“我做人的时间是不多,算下来,醒来到与你相拼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

“那你又为何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可知你这话听着让我心头不舒服。”

看了看五指间渗出的血液,面前初为人的画魂面色比方才苍白三分,大约是身上血流不止的缘故。

“我是画魂,我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变成人。

我杀过人,我差一点就恨了人,可是,我还记得我要让湛戈爱上我,我还记得我要去爱一个人,不忘初心。

我为了跟湛戈在一起,我可以痛上千万倍,因为我是画魂,我不死,既不死我就无所畏惧,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达到我的目的。

我不觉得,我为画魂时,能比人经历了多少,我为了一个人,要承受来自很多人的伤害,你说人复杂?

别人复杂,与我何干,我若是复杂,我也变不成人。”

卷里说着将画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离自己的肩膀。

看她面容惊愕,卷里却是无力再于她争论。

她要活下去,她要活下去见湛戈,她要去谷外找止血草,止住这一身伤痕,活下去是她现在最重要的目的。

而画祖却是满眼惊愕,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不忘初心。


“我都说了我不是了,你干什么还拦着我。”

卷里奋力挣扎,奈何纤细的胳膊仍旧拧不过大腿,徒劳而已。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当替代,那样她将永无出头之日。

“我知道你不是。”

湛戈轻吐字句,明显感觉怀中的人停止挣扎,语气顿了一顿,带着些许邪佞,“可我还是要你做我的人。”

卷里长睫一颤,他知道她不是那个人,却还是要让她做他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语气极轻像是在做某种决定一般,让湛戈一愣。

想了想,还是道:“卷里。”

他的记性很好,何况她方才简直是吼的震耳欲聋。

怀中的人暮然转过身,眼神亮晶晶看着他,带着希冀与渴望,小心翼翼的道:“那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我?”

同样一张脸,明明表现的不一样,偏偏此刻却重叠在了一起。

恍然间看见一身月牙长袍的江欺雪,高傲的站在他的面前,语气冷然道:“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一句话,引发了他蠢蠢欲动的心,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摘下这朵冰山上的雪莲,让她为自己臣服。

可是江欺雪真的美,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偏偏让人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

他没等到她的臣服,却让自己沦陷。

后来她唯一一次在他前笑颜如花,柔声开口道:“你喜欢我?”

在他晃神的一瞬,举剑刺进他的胸膛之上。

来不及打落她手中的剑,只能自己伸手阻挡。

“你有没有一点可能喜欢我?”

卷里凑近了看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如羽翅一般煽动着,像是带起了一阵风吹过湛戈的面颊。

这才晃过神,面前的人并不是江欺雪。

江欺雪永远也不会用这个卑微的样子,问他会不会喜欢她。

湛戈勾起嘴角,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个浅窝,却又深的能让卷里整个人都陷进去。

“有。”

一个字,让卷里眸中亮起了光。

若是此刻是夜,湛戈也毫不怀疑这双眸子能点亮所有黯淡的星光。

“你说的,我们来拉勾。”

卷里伸出小拇指,笑的灿然,似才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湛戈。”

声音低沉,却有鱼沉深海般的感觉。

“湛戈,有一天你一定会喜欢上我。”

主动勾起湛戈的小指,软滑的触感让湛戈眯了眯眼,微眯的桃花眼中看不清任何情绪。

“你为什么想要让我喜欢上你。”

“因为我有一个要你非喜欢我不可的理由。”

卷里回答的极为自然。

非她不可?

这心不小啊,他的姬妾也有哪个敢说非他不可。

自动忽略了理由那两个字,湛戈没有兴趣知道。

湛戈点点头,笑道:“好,可是想做我的女人,那是要为我做事的。”

“你说。”

“穿好衣服,随我去个地方。”

湛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眸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说完便不再多给卷里一眼,而是转身,朝着山壁后走去。

卷里压下了心中的失落,他对她没有情。

随即抿嘴一笑,安慰自己道,不过他们才相见,一切都有机会不是吗?

极快的速度轻跃上岸,将一应衣衫穿戴好。


我出生的时候就是面部畸形,左眼上下眼皮连在一起,天生臃肿,一张脸上长满了脓包,坑坑洼洼,身上不停的掉着皮。

我爹我娘从没有嫌弃过我,可是随着长大,我却是越来越丑。

五岁时候,我爹我娘送我去书院,第一天就被孤立,被打骂,夫子也不待见我,第二天,尚书府就传来消息,说我吓住了他们的少公子,我爹我娘因此被牵连,一家人被赶出了平城。

后来我爹我娘还是偷偷摸摸的进了平城,让我遮住了脸,无法进书院,就在外面听着夫子的教诲,笔墨纸砚贵,我爹我娘省了银子买了一支别人不要的笔,我以水为墨,在石上练字,直至长大,有一日,我却不小心被书院的人发现了,我比当年更丑,可是那书院里无论是谁都没有我用功,抓住我的人是丞相府守在门外的家丁,那少公子又看见了我,可是这一次,他看见了我在石头上未来得及干的字迹,与我笑面相迎,我受宠若惊,他还为当年的事情道了歉。

于是,我就真正以为,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的父母因此也得以露与人面,但是我却不得行,他说,圣上面前容不得德荣亏损之人,我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分得清轻重。

他说,我才学如此,不如等他入了仕途,就请我为他做个幕僚,我自知这脸此生是不得进了朝堂,于是答应了。

一直到我弱冠之年,父母心急,让我成家立业,是他出了银子介绍给我霜花,说霜花答应嫁给我,霜花长得很好看,无论如何也不是我配得上,但是因为当年心中对娘子一词还有希冀,所以在她面前我一直是谦逊有礼,希望有一天她能不要以貌取人,可是霜花对我的厌恶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我们成亲后,甚至从未同房,我在地上,她在床上。

直至乙未七年,临近春闱的三个月前,我发现,霜花怀孕了,她已经有俩月没有来月事,因为家里的衣服一直是我娘在洗,我娘以为她要抱孙子了,所以非常高兴,从而偷偷的告诉了我。

霜花外面有人了,这个打击在看到我娘高兴的笑颜时,我也是苦笑着吞下,终归霜花看不上我,生个孩子我若是养大了也算是我亲生的,我也算有个孩子。

一个月后,少公子问了我一则策论和一则八股文论题,说是围绕朝堂的问题,我当时也想试试,不疑有他,于是专心研究,花了七天终于写出了一份我自己颇为满意的答案,两个月后的春闱,他高中,我为他欣喜。

他亦是如此,当天下午,便让我陪他去狩猎,难的高兴,这一去,马匹环绕,被他带到了密林后他却消失了。

这密林太大,我不知路,越走越深,四处又是丛林野兽,我身上只有一支毛笔,但无任何防身器具,只能东躲西藏,能吃的都吃了,被狼追捕逃命之间滚下了山谷,断了一条腿,心口上也被狼挖了好几爪,皮开肉绽,躺了几天额的实在是不行,我就随手从地上挖了一支奇怪的树根木杆啃,一路爬进了画魂谷,但是就算如此,我也迟早会饿死的。

当时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是霜花,是没能给爹娘留个亲孙子,我想着,反正我也是将死,若是我面貌俊朗,我一定要娶这样的女子,画魂谷无墨无纸,我就随手用了心头血,画在了平坦的树桩上。”

她温柔,她善良,不会看不起我,一心一意只为我着想,我们会朝夕相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在我落笔的那一瞬间,梅娘出现了。

玄道一脉我非祖始,但是因其玄奥,企图逆天改命得长生,落得个道根败落的下场,这画魂谷就是玄道之地,却已无人,梅娘是不是单纯的画魂,而是聚魂木的灵,我的血助她得了皮囊,而她因此教我玄道入门,却不教长生之术,因为会有天谴。

我得救了,却还要想着回去,玄术一学就是三年,我欲回去看看父母,想着霜花兴许生了孩子,就是不知我走后,霜花带着孩子是否照顾我的父母,梅娘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我做了画卷,让她以画卷的身份出了画魂谷。

却没想到,待我回家,却正看到我爹娘拉着一个三岁孩童不放,若干家丁强着要将孩童拉走,我稍一细想便知道那男童是谁,正要上前阻拦,那家丁却是一脚踹开了我娘,我娘因我而去的几年身子骨早就崩溃,这一脚要了她半条命,我爹欲和家丁拼命,却被打了一顿,我要上前却听他们说,那孩童是卞丞相的公子。

梅娘说,此次回去,了了遗憾,却是要回画魂谷守着了,毕竟我为玄道一脉,可是孩童是霜花的,说明孩子爹是卞丞相的,卞字,让我霎时就想到了他。

这个时候霜花出来了,却是头也不回的上了卞丞相的轿子,当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生死为天,人各有命,我想救我娘,却无能为力,身体已经衰弱到药石无救,没过几天她就去了,我爹佝偻着身子,我却是不敢出现了。

那时候大街小巷都传着三年前卞丞相一举中的所写的八股文,我才知道,我是被利用了。

我不敢出现,我这张脸绝无二人,若是明目张胆认了爹,说不定也会给爹带来麻烦。

但我的心头已经生起了一股恨意,想通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卞礼所为,我娘因此去世,霜花的孩子,我的在密林内的挣扎,他当初的礼贤下士全是假的,我要拆穿他!

我要报仇!

梅娘一直不同意我报仇,说如此就非玄道根本,我怒火烧心,已经被恨意弥漫,入了魔道,梅娘也阻挡不得,只能默默的帮着我。

梅娘虽是木灵,但也是被我所画,所以也加了我喜欢的模样,但那时候我没发现,梅娘善良,因此不忍心我恨着,她就帮我去了卞礼身旁,收集卞礼欺世盗名的证据。

我要让卞礼身败名裂,杀他已经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却没想到,我到底还是太简单了,卞礼在看到我与梅娘相会时无疑留下的字迹后就疑心,他本就心有觊觎,怕有心之人发现,救了我,最后来个反击,现在更是一步一步的看着梅娘找他的罪证,而他亲手奉上。

卞礼在朝堂运筹帷幄步步心机,若非如此,他怎能三年就登上丞相之位,最终我还是败了,我要干脆杀了卞礼,却没想到卞礼直接用我爹要挟我。

卞礼说,只要我死他就放了我爹,我爹听到我和卞礼的对话后就明白了我和卞礼之间的恩怨,不愿因他而让我受到威胁,一个转身就着侍卫架在脖子上的刀抹了脖子,我当时心被恨意蒙蔽,就要杀了卞礼,却没想到梅娘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我修玄道若是杀人,那么天谴比长生会来的更快,今日卞礼死,明日就是我死。

就是,我杀不得人,却只能看着父母就此而去,而卞礼仰天大笑,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梅娘身上,打着梅娘的注意,我心下一惊,怕他对梅娘做什么,在梅娘的帮助下带她回画魂谷。

而那时候,我还未意识到我对媚娘是怎样的情感,我的一心,只想着腐臭。

后来我才知,梅娘喜欢上了我,想要变成人,但是因我心有不甘,对梅娘的情意无法纯粹,所以梅娘只能感觉到我压抑在体内的恨意,这恨意逐年递增。

终于有一天,梅娘说,“乔生,你想报仇吗?”

我毫不犹豫的说:“想。”

她说,融她之魂,用她画魂之皮便可动用魂力。

所以我们交换了,她的魂换到了我的身上,而我出去报仇。

我用梅娘的皮囊,勾引了卞礼,心下恶心,可是,我就是想要他失去一切,家破人亡。

他为丞相,三妻四妾不在少数,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那群嫉妒扑脑的女子自相残杀,你死我活。

可是,梅娘没有告诉我,这皮囊一换,就再也回不来,她也没有与我商量,就跟在我身后出了画魂谷,看着我用她的皮囊报复着卞礼。

可是她被人发现了,被人当做了我。

我知道的时候,她被人割了一身伤口,囚禁在万水地牢中,浑身上下已经腐烂,看到的那一瞬间,像是无数把利刃插在了我的心口。

我抱着她离开,离开之前,我终究是忍不住,杀了卞府所有的人。

这一身孽意与恨让我的皮囊加速开裂,回到画魂谷的时候,梅娘奄奄一息,我看着自己的丑陋,那双眸子却不再带着恨,而是深情款款。

梅娘用她的最后的灵魄,修补了我的皮囊。

我此生再出不的画魂谷,而梅娘的灵智却消失,聚魂木灵回到了聚魂木中。

年岁久久,画魂谷内无镜无水,我的记忆中,竟然辗转也再想不起来梅娘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开始惧怕,这惧怕让我的恨意,我的不甘再次被撩拨了起来。

被梅娘压下的孽意也因为我而再次涌动起来。

我不得不把自己封印,以保这皮囊完好,而我要等的,就是下一个画魂,换她皮囊,再让我看一看,我的梅娘到底是何种温婉贤惠,深情对我的模样。

我还记得,我的最初,是想要娶一个像梅娘一样的女子,她善良,温婉,不会因为满脸疮痍而歧视我,她能看见我的满腹经纶,能看见我的鸿鹄之志。

我等到了,却没有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