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在了原地，也明白顾厉声不是没有时间陪她。
而是他将时间给了崔雪。
宁愿陪着这个女人，都不愿待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们欢声畅谈的场景，顾厉声用手扶着崔雪，好似一对白头到老的爱人。
而这个场景却是她二十五岁那年，脑海里不停闪过的。
她也曾被这样对待过，但却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对待其他女人。
沈衾没有去打搅他们，而是转身去拿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你是沈衾吧？你的身体目前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诊断出来的结果是胃癌，晚期。
看见报告单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再止不住了。
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单子上，医生以为她怕死，在旁轻声的安慰。
但没人知道沈衾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根本不怕死，而是怕死后，没有一人记得她。
医生告诉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过了许久她才平复自己的心情，两个月，够她重新开始了，哪怕只有短短的两个月。
出了房间后，好巧不巧抬头就撞见了崔雪和顾厉声。
看见沈衾的崔雪一脸惊讶，而在旁的顾厉声也展现出尴尬的神情。
“嫂子，你怎么在这？”
崔雪又看了看身边的顾厉声。
“嫂子你别误会，我刚好要体检，顾哥怕我有什么事，就来陪我看看。”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
话没说完，便被沈衾打断。
“没事，你们继续……”
顾厉声看着沈衾手上拿着单子，眼眶红润，开始关心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查出什么问题了？”
“要不要紧？”
沈衾恍惚了一下，顾厉声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在崔雪面前装出这一副样子。
沈衾抬眸看向他，眼里都是说不清的情绪，有恨有委屈。
似乎要冲破世俗的束缚，想朝着他发泄自己那么多年的痛苦。
就在那一刻，她却突然觉得好累，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有，医生说身体很好。”
顾厉声听见这个回答后，脸上得神情松了松。
“那好，小雪她一个人，我现在陪她去体检完。”
说完他就搂着小雪慢慢的消失在沈衾的眼前。
沈衾又何尝不是一个人。
他从来就看不见她的憋屈和无助。
沈衾只能独自拿着单子回到了家。
她好想与人诉说，但翻了翻手机，却找不出一人。
自从她回来一心一意的照顾家里，早就与自己的朋友失去了联系。
她朝着客厅走了去，刚好撞见正在玩游戏的儿子。
她看着顾飞沉默了良久，直到顾飞看见了她。
“体检结果怎么样？”
“你身体肯定很好，每天又不用上班，天天在家多舒服啊，怎么可能会生病呢？”
这句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刺在了沈衾的喉咙。
她将那些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朝着他露出了苦笑。
“对，没什么事。”
马上就要离开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将单子攥紧在手心，放在了柜子的最下面，和顾厉声的结婚照放在了一起。
等了几乎半个小时，顾飞才来接晓晓。
这不是他第一次迟到了。
最晚得时候，是晓晓一个人待到天黑。
可奶奶以前从来就不会丢下她一人。
准时准点。
最开始顾飞会像个有耐心的爸爸，跟顾晓晓道歉。
“对不起晓晓，家里实在太忙了，没时间来接你。”
“我下次一定早点好不好？”
晓晓点了点头。
可到第三次，第四次……
顾晓晓开始发脾气。
“你每次都说早点来接我！骗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只是个孩子，遇到不开心的事只会用哭来解决问题。
这套或许对沈衾有用，但对顾飞来说，没用。
听见晓晓的哭闹声，他就头大。
“能不能别哭了！”
“这个舞有什么好练的！搞不懂你怎么和你奶奶一样了？”
“我回去就跟妈说把这个班取消了！”
顾晓晓立马变乖巧，挽着爸爸的手开始讨好。
“我以后不说了，不要取消好不好。”
这就像是她换来的筹码。
从那之后，她也不会再哭再闹。
只是偶尔会希望来接她的人，是她的奶奶。
小孩子不懂死亡，但她知道自己永远就见不着奶奶了。
顾晓晓在回去的路上，开始主动说起沈衾。
“爸爸，我今天看见奶奶了。”
顾飞开车看着前方，以为她说的是梦。
他也淡淡的回道：
“我最近也梦见你奶奶了。”
或许在沈衾死后，他才开始想念妈妈的好。
顾晓晓将头一转。
“我不是做梦，我真的看见奶奶了。”
顾飞一愣，想了想人死不能复生。
“那你就是看错了，奶奶都不在了。”
“可能是你太想奶奶出现的幻觉。”
因为他在外面时也曾看过与沈衾相似的中年人。
他也以为沈衾没死，慢慢的，他开始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论顾晓晓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
顾晓晓乖乖的闭上了嘴。
一到家她就冲下了车。
“爷爷！”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顾厉声闻声而来，脸上提不起一丝的兴趣。
嘴上却还是回应着。
“什么事那么高兴？”
顾晓晓放低语气，小声的说道：
“我看见了奶奶了！”
都说小孩似乎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顾厉声以为是她回来了。
抬眸看向晓晓。
“在哪？”
“在舞社！”
他皱了皱眉，怎么没到家里看见，在舞社看见了？
他觉得是小孩子的胡话，本不想搭理。
顾晓晓却说的更加起劲，将看见的全过程都说了一遍。
原本不相信的顾厉声，看见她说的那么的真实。
开始将信将疑，直到顾晓晓将口袋里的手表拿了出来。
原本智能手表得用处是为了防止她走丢。
没想到今天还派上了这个用场。
她翻着的照片拿给爷爷看。
“爷爷你看，这是不是奶奶？”
顾厉声看见的那一刻，睫毛颤抖，瞳孔死死的盯着眼前。
“你什么时候拍的？”
“看见本人了吗？”
他开始逼问顾晓晓，眼神里都是紧张。
“没有，没来得及。”
顾厉声多看了两眼照片，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了三十年的脸，他一眼就能认定。
事后她直接回到了房间反锁了门。
她没有做饭，儿子他们就真的没有吃。
而是选择了上馆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告知了沈衾一声。
“我们出去上馆子了，你自己随便弄点。”
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沈衾已经习惯了。
但凡沈衾做的饭菜有一丝的不合胃口，他们就会转身走人。
就算是下馆子，也不会带上她，因为她要留下收拾家里。
今天一样也是如此，沈衾已经忘记在床上坐了多久。
直到顾厉声的声音传来。
“我回来了。”
走进房才看见沈衾躺在床上，他愣了一下，随后问道：
“怎么还没睡？”
沈衾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顾厉声以这样的口吻关心她了。
上一次是多久？
或许是她阑尾炎犯了要动手术的时候，又或许是她疲劳过度晕倒在厨房的时候。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好像她从未真的走进过他的心。
她缓缓拿出放在枕头下的结婚证。
“这是什么？”
面对顾厉声，她的嘴角已经扬不起一丝的笑容。
顾厉声脸上略显惊讶。
“你怎么翻出来的？”
脸上闪过一丝的慌张。
“这都是因为我们年少无知，一时冲动领的证，又不能证明什么。”
“就因为这点小事？别闹了，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干什么？快睡吧！”
同样的说辞，沈衾已经听倦了。
沈衾被他骗了三十年。
到头来却还是换来了这一句话，沈衾懂他的出言外之意。
在每一年沈衾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一句话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
“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
可现在，她不想了，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
沈衾冷眼看着顾厉声。
“为什么不离婚？”
顾厉声沉默了一会。
“这不是她出国了嘛，哪来的机会呢。”
看着顾厉声眼神闪躲时，沈衾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顾厉声立马上前抱着沈衾。
“老婆，别生气了啊，你看都这么多年了，我肯定爱你的。”
“不要那么敏感。”
沈衾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只觉得身上一阵冷气。
她没有想到，顾厉声到现在了还要瞒着她。
就在前不久沈衾收拾时从顾厉声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发票，是数一数二的名贵饭店。
就连沈衾都没有去过。
而发票上写的名字却是崔雪的。
她能忍受枯燥无味的日子，但接受不了背叛！
看着眼前的男人，话哽在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问顾厉声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或许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了。
顾厉声戴着眼镜就开始拿起手机发消息，将沈衾丢在了一旁。
只看他嘴角扬起的笑。
沈衾已经猜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那么开心了。
他将手机放下，自顾自的打开他的衣柜，开始挑选起了衣服。
沈衾没见过顾厉声这个年纪了还爱打扮。
他拿起一件衣服，转头对着沈衾说道。
“明天我带儿子他们一起出去玩，你就在家帮我收拾一下书房吧。”
“这次限人数，我们人多了，下次再带你去。”
顾厉声抬眸就看见他们三人僵持的模样，没等顾飞开口。
崔雪最先站了起来，一副受了伤害了样子。
“顾哥，是我今天没有做饭，对不起，虽然他们说话难听，但我心里还是不会真的怪他们。”
“我对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的一样。”
顾飞脸气的通红。
顾厉声只觉得耳边吵闹，不想多说一句。
只是点了点头，自从沈衾走了后，他也不再想计较家里的闲事。
会经常幻想看见沈衾在客厅匆忙的背影，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定会让她多休息休息。
看见崔雪说的那一刻，他便想到了沈衾。
将那些没有对沈衾的关心和照顾，都给了眼前的那个女人。
“多休息休息。”
崔雪觉得顾厉声心里有她才会这样说。
她脸上洋溢着沈衾都不曾有过的笑容。
顾飞看见自己爸爸这个模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崔雪看见顾厉声那么的维护她，在这个家中似乎更加肆无忌惮。
不仅什么活都不干，还开始更加的挑刺起来。
儿媳妇甚至被气哭了好多次，而这些委屈，沈衾在的时候，她都没有过。
而今天没人有时间去借晓晓放学，顾厉声亲自打电话要崔雪去接。
她虽然不愿，但还是去了。
回来的路上晓晓想吃糖葫芦，会被崔雪忽视。
“会长蛀牙。”
想吃手抓饼，就会被反驳。
“垃圾食品，回去吃饭。”
可这些她以前都是唾手可得的，别人有的，她都有。
小孩什么都不懂，但这一刻她想起了她的奶奶。
沈衾从小就对她宠爱至极。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办法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知道崔奶奶不喜欢听见她奶奶的名字。
不然就会凶她，她只能说各种好听的话去讨她的欢心。
晓晓写完作业都会有两个小时看电视的时间，就好像是她的盼头。
家里也有过这样的规定，谁也不能跟她抢电视。
而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晓晓欢喜的坐在电视前，刚开一会。
就被崔雪一把夺过了遥控器。
“看什么看？小孩子看什么电视！”
晓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一跳，红着眼眶回道。
“奶奶之前答应过我，我写完了可以看电视的。”
崔雪一听提到沈衾，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她是她，我是我，我说不行就不行！”
她将电视调到自己喜欢的节目。
顾晓晓撇了撇，哇了一下就哭了起来。
“我就要看！”
崔雪看见她哭，没有安慰，反倒直接朝她吼道。
“闭嘴！吵死了！”
“我讨厌你！我要我自己的奶奶！我不要你！”
“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奶奶！坏奶奶！”
此时她的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沈衾慈祥的脸庞。
她一边哭一边喊着。
直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要你别吵了听不懂吗！”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家里的小公主，连顾飞都没忍心打过她。
而眼前的女人，却对她动了手。
和她心中最好的崔奶奶，就不像是两个人。
顾厉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他不得不承认，从崔雪回来的那一刻。
他的确动了恻隐之心。
崔雪离了婚，回来时谁也没联系，却只给他打去了电话。
他觉得这么多年了，崔雪心里还是有他的。
可当他听见沈衾去世的消息，却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他好像真的不能没有沈衾。
沈衾去世后的一个月，大家都似乎走了出来。
崔雪会每天来到顾厉声的家中。
给他们洗衣做饭，陪他们玩耍。
有另一个人代替了沈衾本来的工作，大家都不以为然。
只是顾厉声坐在沙发上时，偶尔会想起沈衾在闭眼的前一天问的那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他现在好想告诉她，他会伤心，很伤心。
但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崔雪也会时不时带着他出去散心，但顾厉声却不像从前一样热情。
直到在一次的饭桌上，崔雪主动提到。
“我明天搬这里来，方便照顾你们。”
他们将目光都转向了顾厉声，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着他们对他的责怪声。
责怪他没有好好的对沈衾，才会让她生病死去。
责怪他没有能力去照顾他们。
他低下了头，缓缓回应道。
“你们觉得可以就可以。”
似乎大家都很开心，而桌上只有顾厉声一人笑不出来。
崔雪如愿搬进了那个家，想和顾厉声一起度过半生。
最开始时，她会每天早起做饭，给他们打扫房间。
会接小孙女放学，会给上班的儿子带饭。
就在他们以为这会是一个美好的开端时，她却变了。
在顾厉声家里度过没几天，她也不想再忍受那样的生活。
她喜欢吃西餐，却每天要学那些家常菜做给他们吃。
她想买新衣服新首饰，却被会投入异样的眼光。
她开始好吃懒做，将所有的活都交给了儿媳妇。
每当问起，她也会刻薄的回应。
“我现在就是她妈，照顾我就是应该的啊！”
“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能让我享享福吗？”
可沈衾在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一天的福？
崔雪的嘴厉害得很，儿媳受不过自然就忍了好些天。
直到她无法忍受，开始发现她的真相面目。
说什么照顾他们，不过就是想在国内找一个安身之处，刚好死了妻子的顾厉声，就是最好的选择。
儿媳妇跑去顾飞那儿告状，崔雪也只是回应。
“那怎么了，我就是不会洗衣做饭。”
“我可是要陪你爸养老的人！”
顾飞有点恼怒，不过是一个外来的人，却真拿自己当主人了。
“要不是我爸，你能进这个家门？”
“你真是连我妈一点都赶不上！”
崔雪嗑着手中的瓜子，冷笑一声。
“那你去找你妈呗，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亲妈。”
眼前的崔雪和最开始善解人意，看起来聪慧有涵养的她，就是判若两人。
顾厉声气的说不出一句，用手一直指着眼前的女人。
这时刚好，顾厉声也从外面回到了家里，看见了眼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