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琼韫谢允伯的其他类型小说《寿王府的大奸臣她娇滴滴小说》,由网络作家“懒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知是谁先高呼了一声,二楼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许澄宁抬头望去,见人潮如浪向二楼涌去,有人边跑边高声喊:“瑾瑜公子要作画了!快去看啊!”二楼挤不下,索性楼梯都挤满了,个个踮脚伸长了脖子张望。三楼本是清静的雅间,这时也冒出了许多贵女的脑袋,倚在围栏上,团扇半遮面看着二楼的作画人。只见二楼厅中一人一身淡金袍衫,跟前白绢展陈,他脊背挺直,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握着毛笔蘸墨蘸色,于绢布上挥毫自如。许澄宁认出他正是刚刚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骑马的公子哥。不足一炷香时间,一幅气势磅礴的春都图,把宫城的雄伟壮丽、春日的气象万千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太好了!”“瑾瑜公子果真龙章凤姿,天下无双,果然是谢老先生的真传!”谢容斐宠辱不惊,扶着袖子在画上题了一首诗,...
不知是谁先高呼了一声,二楼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许澄宁抬头望去,见人潮如浪向二楼涌去,有人边跑边高声喊:“瑾瑜公子要作画了!快去看啊!”
二楼挤不下,索性楼梯都挤满了,个个踮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三楼本是清静的雅间,这时也冒出了许多贵女的脑袋,倚在围栏上,团扇半遮面看着二楼的作画人。
只见二楼厅中一人一身淡金袍衫,跟前白绢展陈,他脊背挺直,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握着毛笔蘸墨蘸色,于绢布上挥毫自如。
许澄宁认出他正是刚刚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骑马的公子哥。
不足一炷香时间,一幅气势磅礴的春都图,把宫城的雄伟壮丽、春日的气象万千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太好了!”
“瑾瑜公子果真龙章凤姿,天下无双,果然是谢老先生的真传!”
谢容斐宠辱不惊,扶着袖子在画上题了一首诗,落款盖章,气定神闲地拱手:“在下不才,献丑了。”
“谢公子谦逊了,您若是献丑,我等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就是,谢公子不光诗画双绝,做的文章连柳祭酒都拍案叫绝,看来今年的状元非谢公子莫属了!”
围着看的老百姓又摇摆不定了:“谢公子这样厉害,不然还是押谢公子吧?”
“我都押完了!这可怎么办?”
“去改啊,赌坊的管事说了,可以当天改票。你买了谁?”
“许澄宁啊!他都拿四回案首了,道士也说他还会继续拿案首。”
老百姓对高僧术士的话总是有近乎执着的坚信。
“春闱跟秋闱能一样吗?谢老国公当年可是状元郎,谢公子的父亲也是两榜进士,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觉得谢公子希望更大。”
天下才子汇聚京城,他们两只眼睛点来点去都挑花了眼,一会儿觉得这个好,一会儿觉得那个好。
一群人堵在楼梯口正捏着钱银踌躇不定着,这时一个荷官端着一托盘银锭拉长了印高声唱道:
“舞阳郡主押谢二公子状元,注金,两千两!”
一声激起千层浪,满场哗然,大家一涌而上争着抢着要去改票。
舞阳郡主可是大公主的爱女,跟着她买就对了。
“春闱考的又不是作画,瑾瑜公子才艺虽好,写文章可不一定是第一!”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似乎不服,挥舞着手说他们江左才子沈耘才是当仁不让的魁首,拉拉扯扯地把沈耘推上了台,要他当场做文章,让其他书生即兴出题。
沈耘是个模样十分儒雅和煦的读书人,推却不过友人的盛情只好应下。
而他也确实不负江左第一才子之名,出口成章,听者无不叫绝。
于是人群又堵在台子前,对着牌子上的名字左看看右看看,迟迟迈不开脚步。
谢公子出身文国公府家世显赫,他刚出手秀了一把画技,有眼色的就该避让风头不去得罪谢家。可这些书生偏偏顶风上,推出大才子沈耘,丝毫不给谢公子面子。
而刚刚那个率先出口叫嚣的,在一个劲把沈耘推至明面上之前,好像听他身后那个人说了句什么......
许澄宁手指轻叩桌面,冷眼看着这一切,冷不防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几位都这样厉害,那许澄宁呢?许澄宁在哪里?我可押了他,让他露一手,也念篇文章来听听!”
“是啊是啊!这个时候都该到京城了,许澄宁在哪里落脚?”
“谁知道许澄宁是何许人?让他也出来做篇文章,好叫大家有个判断!”
未等许澄宁反应,陆昌已经忍不住兴奋,跳将起来挥舞着胳膊大声欢呼:“在这在这!许澄宁在这里!状元必是许澄宁!”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顺着陆昌所指,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郎。
“咦?”
“啊?”
“怎么是个小孩?耍我们呢!”
“你这小子糊弄谁呢!”
陆昌挺着胸膛充满自信:“我没骗人!他就是许澄宁!今年十四岁,是我们长安府的解元!这次春闱意在状元!必中状元!”
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俘获了少数人的信任。
虽然小孩子不靠谱,但世间不乏有人对某些稀罕的人或物更加偏爱,同样是读书人,神童更像是天选之子,令人迷信他身上的神气,尤其,这还是一个具有神仙容貌的神童。
马上就有人蠢蠢欲动,想去押一押许澄宁。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张开了一张蛛网,将她牢牢网住。
许澄宁绷着脸,随即化出一个暖暖的憨笑,腾地站起来,把头高高仰着,大声道:
“对,押额!额从小念书念滴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先生说额灵滴很,额娘说额是文曲星,一定能考状元。你们都押额嘛,肯定赢钱嘞!”
......
全场鸦雀无声,陆昌都傻了。
长安府许解元顶着张乳臭未干的脸蛋,笑得憨憨傻傻二愣子似的,再操一口土里土气的乡下方言,神仙童子顿时落地,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啥?”
不知是谁像鱼泡泡一样啵了一声,喧嚣重新卷起。
“长安府的解元?就这?!”
“乡巴佬是怎么考试?讹人吧你们?”
“讹人也别找个土包子吧!”
土包子睁大了漂亮的眼睛:“额是真的能考!”
众人轰的一声全笑趴了,土包子还要去抠别人的手,拉去投注金。
“额给你念,额小时候被先生夸奖滴文章嘛!”
李少威及时站出来,一脸无奈歉意地跟众人施礼道歉,然后摸摸许澄宁的后脑勺,轻声哄道:“他们都去买了,咱们玩够回去了好不好?”
许澄宁笑嘻嘻地点头,李少威便揽着她往外走。
陆昌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跟上去:“等等我等等我!”
楼里的人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哪家的小孩?不会是背后有人帮他买的解元吧。”
“考进士哪是小孩子能掺和的,真是胡闹!”
闹哄哄地叨了几句,便只管他们的赌注了,而原本买许澄宁的人,自然是纷纷撤了自己的注。
三楼临东一间雅间,窗边一根修长的手指推开一条缝。
秦弗看许澄宁三人的背影远去,又把窗合上了。
“倒是鬼机灵得很。”
许澄宁侧脸看去,恰跟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对上。
她一愣,秦弗却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探究地看着她脸上未长开的小奶膘。
许澄宁有些无奈,她的年纪和长相在一众儒生中的确格外显眼。
她低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句“殿下”,却见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她手里抽走了那份证明她考生身份的浮票。
手的主人打开了折子,纤长的睫毛半垂,薄唇微启,念道:
“许澄宁,年十四,长安府胥县人士,辛卯年举人。身长五尺九寸,身小,面白,杏目,高鼻,无须,无瑕,女相。”
最后两字带了墨点,能想象出执笔者把此二字添上去时犹豫不定的心情。
折子后面还附带了一幅肖像。
许澄宁注意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从自己脸上点到头顶,小声纠正了一下:“现在六尺了。”
“区别很大?”
秦弗轻飘飘说了一句,把浮票还给她,又偏头看了一眼,把她另一只手抓了过来,绵软白皙的小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石头约莫成人巴掌大小,厚重且边角锋利。
将才的争执一旦林生有什么不妥,她就会趁乱用这块石头把贺鹏砸晕,然后血淋淋地哭惨。
没想到寿王世子的意外出现摁平了一切,她却忘了把石头扔掉。
秦弗挑了挑长眉:“温良恭俭让?”
“是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
正好主簿捧了卷宗出来,被黑衣手下接过。
秦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绣着银线的袍摆一拂,天光下泛出眩目的银光。
许澄宁暗松了口气,随手把石头丢掉。
小一个时辰,他们才从京畿府衙出来,贺鹏从身后喊住了她。
“许澄宁!”
贺鹏跑过来,仍旧臭着一张脸。
“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许澄宁哼了一声:“贺同窗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带着一群同乡胡闹,闹赢倒还罢了,闹输了,难道还想拖着他们跟你一起倒霉?”
贺鹏脸色更难看了。
许澄宁看他一眼,接着道:“我进府学第一天,你带着其他几名同窗,把山长赠予我的亲笔书稿泼了墨,被我诈了出来,其他人罚了戒尺,你却只是不痛不痒地挨了一顿训;
“第一次考试,我压过你成了头名,你带头告发我舞弊,却拿不出半点证据,最终山长以无故生事为由,罚所有人抄写学规一百遍。”
贺鹏脸上爆红:“我告发你,是因为你心不正!三番几次逃课,与市侩商贾之流为伍,在酒馆推杯换盏,一句一句套问商会行情,张口闭口俱是阿堵物,简直斯文扫地!”
“哦?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逃课了?”
贺鹏恼羞成怒:“这不是重点!”
“我为人如何,行事如何,不碍着旁人,就是我自己的事。而你不同。
“贺鹏,你本性孤傲,从不肯承认别人比你好,在府学的时候大家尚且谦让你器重你,愿意为你遮掩庇护,有难处同你一起担当。
“可若入仕为官你还改不了这臭脾气,他们凭什么因为你招惹一场无妄之灾?你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所想所做,值得他们同你共患难?”
贺鹏想到今天那位姓林的书生差点死过去的模样,心里也暗生后怕,脸涨得紫红,却还是没忍住嘴上刻薄:“我乃嫡出独苗,自然不用像奸生子一样,处处看人眼色......”
啪!
一记绵软却用足了劲的白色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
贺鹏捂脸闷哼了一声,眼下已经青了一片。对上许澄宁冷冷的眉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脸也挨了一记掌掴。
这次是李少威打的。
他觑着许澄宁脸上虽然平静,手却悄悄握成了拳,心里一揪,看向贺鹏眸色更冷。
“平日看在你是同窗的份上,我敬你三分,莫要以为我怕了你!再敢对澄宁信口雌黄,我绝不会放过你!”
“阿澄,我们走。”
他揽着许澄宁离开,徒留贺鹏在原地,一脸懊恨地跺了跺脚。
“他胡言乱语,你别在意。”
许澄宁回以一笑:“我无事。”
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外界对她身世的猜疑就没停过,她早就习惯了,如今的她,也早不是一句奸生子就能伤害得了的人了。
“我们把城东这片走一走,明天再去贡院。”
李少威含笑道好。
谢府家宴。三房人分坐两桌一起用膳。
二老爷问起今日进宫的事。
谢老国公道:“是为了会试之事,皇上与礼部商议让我做主考官,只是怀瑾要下场,我便拒了。皇上便点了童阁老为主考官,最后选出来的考卷让我过一过眼。”
曹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四姑娘谢琼雯嘻嘻笑道:“祖父可不得避嫌,不然等二哥考了状元,外面都说祖父徇私可如何是好?”
大家笑起来,谢容斐轻声指责道:“胡说什么。吃你的饭。”
曹氏笑道:“可不是,不然你二哥考不到状元,可是要罚你的!”
说着往侄女碗里夹了一只大大的狮子头。
“哪里胡说了?昨日柳二小姐还告诉我,国子监柳祭酒说二哥极有希望拿一甲呢,那些个学生个个都抢着要二哥的书画和手稿,想沾沾文曲星的才气呢!”
谢容斐从小读书就好,名号不光在京城响当当,在人才辈出的谢氏一族这一代里也是佼佼之辈。
去年乡试他考了第二名,力压了同为京城三公子之一的平襄侯四公子梁兆琦一头,风头无两。
而案首却是一四十多岁的老书生,据说身子骨不大健朗,过了乡试却不一定能熬过会试。
要知会试一连考九天,考一场都得去了半条命,老书生还想拿前几名是不大可能了。
“京城三公子,平襄侯府明玉公子,余侍郎府珠玑公子,却以二哥瑾瑜公子为首,既是三绝之首,二哥不拿状元谁拿状元呢?”
要知道,科举终究服务于朝政,尤其金榜前二十名,往往不是单纯谁答得好谁就能拿到更好的名次。
想三年前,才名动京城的侍郎公子余泊晖,多惊才绝艳的人物,明明是状元之才,就因圣上有心重用寒门子弟,愣是将他划拉到第四名。
一名之差,就是一二甲的区别,好看不好听。这要是落在自己儿子头上,曹氏可不得糟心死了!
二老爷心里也十分激动。圣上已经年过七十,身体越发不中用了,十年前太子被废贬至陇西,至今都没有再立储君。
寿王是一干皇子中呼声最高的,朝堂上往往能一呼百应,拥趸众多,其野心手段与势力都为宁王端王等难以匹敌。
这几年他明里暗里向寿王几次示好,也都得到了回应,相信寿王也愿意招揽自己。
可正由于寿王势力的庞大,他反而泯然众人,显不出重要来。只有做出更多成绩,才能得到更多看重,这次科举便是一个机会。
二郎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他背后是谢家徐家曹家,寿王必会通过二郎来笼络他们三家。除了儿子,他还得在自己身上添加更多的筹码。
“你上回说,寿王世子夸韫儿诗做得好,可是真的?”二老爷猝不及防问道。
曹氏愣了一下,随即面上露出傲色。
“那还有假?五姓女都在,寿王世子谁也没提,单单夸了咱们韫儿写的咏梅诗,说她‘笔底生花’、‘才藻艳逸’,情志高洁超然物外。他这一说,华懿公主的彩头直接就给了韫儿!”
曹氏说完,心咚咚跳了起来:“老爷的意思是,世子殿下喜欢咱们韫儿?有意跟咱们结亲?”
“大概吧。”
曹氏大喜。
寿王世子是什么人哪!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出色的皇孙,不但雄才大略武艺高强,还生得丰神俊洒,在京城那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万千闺秀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跟韫儿站在一起,那真是郎才女貌,郎貌女才,好不般配!
二老爷摸了摸唇下的胡子。
他可没有曹氏那么天真,皇家的贵人,尤其像寿王父子这样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的皇子龙孙,哪个天天想着情情爱爱?都是权衡利弊后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寿王世子会夸出口,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女儿,更不是单纯觉得诗好,而是拉拢,是暗示,暗示寿王府与他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极好的态势。
有他在,他的儿女必会被看重;而有了儿子女儿的加持,他的筹码就会越重,这是相互的。
待将来寿王大事一成,凭着这份从龙之功和姻亲关系,他谢允安必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曹氏已经欢喜地合掌而笑:“若寿王真有那么一天,那......那韫儿岂不成了太子妃?再进一步就是......”皇后娘娘啊。他们二房出了一位皇后娘娘!
“慎言!”
二老爷低声斥道,曹氏忙捂嘴,拿帕子扇了扇,努力转移话题:“嗯......我的意思是,那位若有心提携,咱们斐儿是不是有望挤进金榜前列?”
谢容斐是她最大的骄傲,读书那是没人比得上的。要不是谢容斐今年才十八岁太青嫩,曹氏敢肯定便是状元她儿也是能考中的。
二老爷压下上扬的嘴角,眉心挤出一个川字:“还不好说,得看主考官是谁。圣上刚宣了父亲进宫,应当就是为了此事。难不成想让父亲当主考官?”
谁不知道谢老国公是出了名的迂腐,想收买他,还不如收买皇帝来得容易。
而且他对自己的儿孙最是严厉,同样的文作,旁人是十分,换作是自己的儿孙可能就只有七分了。
曹氏的好心情一下子破碎了:“可千万别。”
大魏朝为防代考舞弊,各地方府衙会在秋闱过后,向京都提交次年春闱考生名单,同时出具一式两份的官凭文书,一份考生自留,叫做浮票,另一份随考生名单上交京城。
待考生抵京携浮票亲去京畿府核实,确认为考生本人,且浮票不曾伪造后,才会在浮票上盖章,作为进入考场的唯一凭证。
昨天因为闹了梁少爷那一出,京畿府没有去成,所以许澄宁跟李少威今天赶早来了,却在府衙之外遇见了熟人。
那人一身干净的玉色儒衫,面白吊稍眼,身量清瘦,一看见许澄宁,便十分不善地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许解元来得还挺快,可向你先生问明白会试该怎么考了?”
他叫贺鹏,是许澄宁在长安府学的同窗,之前一直是学里的头名,自许澄宁进府学后他就屈居第二,是以一直看她不爽。
许澄宁知他本性尖酸懒得理会,自顾站在另一边。奈何贺鹏嘴碎,死皮赖脸跟了过来,阴恻恻在她耳边道: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唯有走上仕途才能一展才学抱负,许解元年纪尚小只怕还不懂这个道理。
“你的确有些才华,但更该脚踏实地,而不是贪慕浮华虚荣博个少年进士的风头。
“进士之身虚等两年,你以为以你之能,还会有人记得你这个贫寒出身的少年才子?切莫狂妄自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未及十六不入仕,贺鹏这话虽有道理,本意却不是为她好,不过是习惯了抓住一点子机会就教训她,许澄宁才不吃这一套。
“贺同窗说得极是,可是贺同窗十六岁之时也曾说出‘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之语,我虚岁十五,尚且轻狂又有何不对呢?”
贺鹏刷的脸一红。
府学有个德高望重的岑老先生,祖辈甚喜清谈,排斥官场,到了岑老先生便干脆不入仕了,整日寄情山水采菊东篱。
贺鹏为了在他的课上拿更好的成绩,便说了些迎合的话,讨得老先生极喜欢他,不曾想倒叫许澄宁给拿住了话柄。
他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着牙道:“许解元当真是伶牙俐齿得紧,跟着燕先生多年你就学会了耍嘴皮子?”
“我学会了什么,贺同窗还没讨教够吗?”
贺鹏又噎住了。
许澄宁斜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贺鹏这人啊,无论考试还是打嘴仗从来就没赢过她,偏偏就爱上赶子讨没趣,输了又记仇,去年两人还打了一架。
贺鹏还想说什么,却见负责核对的文吏叫了一声“江州府”,一群江州府的书生就要拥上去。
他眉头一皱,立刻冲上去:“慢着!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没听说过先来后到么?”
长安府的书生都黑着脸表示不满。
江州府书生昂着头:“主簿先拿的我们的卷宗,自然我们先!”
“你们来了不足半炷香,而我们已等了一个多时辰,凭什么让你们先?”
“笑话!江州府乃先贤荟萃之地,礼让敬重江州才子三分有何不对?尔等若有不服,主簿令京城人士优先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
“就是!惹不起京城的,江州府的就惹得起了?不自量力!”
“我们江州府人才辈出,今天站在这儿的将来没准个个都是进士,你们长安府能出几个?识相些的,现在就该让开!”
这下可把长安府书生气炸了,纷纷冲上前去大声理论,江州府书生也不甘示弱,顶脸上去开始细数我们先贤几多你们先贤几多。
双方越吵越烈,有那暴躁易怒的,已经撸袖子要打人了。
许澄宁被李少威护着躲到一旁,却眼尖地瞧见江州府书生中有一人情绪异常激动,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渐渐发绀,大张着嘴巴喘着粗气。
而与他正面对峙的贺鹏许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愈发嚣张,伸手就要去推他。
“住手!”
一队带刀官兵过来,为首的青年男子骑在马上,一身玄色武官劲装,乃是巡城副指挥使,姓陆,闻讯赶过来调解的。
梁兆琦终于等来可以说公道话的人,忙把事情说清:“此事纯属污蔑,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一个公道!”
见来者不过一个小小的巡城军官,安王府的豪奴眼高于顶,半点不放在眼里:“公道?到了安王府,王爷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带走!”
陆副指挥使眉峰微挑,手中长刀出鞘,噌的一声明晃晃横过络腮胡跟前。刀光如电,那把络腮胡抖了一下,窸窸窣窣地落下一片细碎的毛毛雨。
络腮胡呆了一瞬,眼珠子下转,见圆鼓鼓的肚皮上积了一片黑黑的胡茬,顿时黑了脸:“陆大人这是何意?是要和我安王府作对不成?”
“管事言重了。”陆副指挥使手一抖,长刀回鞘,他昂着头睥睨下方,“总要听听梁公子怎么说,万一冤枉了人家......平襄侯府,安王爷惹得起,你一个奴才,惹得起吗?嗯?”
他慢慢悠悠地说,听络腮胡冷哼了一声,便用马鞭指了指梁兆琦:“究竟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梁兆琦定了定神,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十日前,我陪母亲去白山寺上香祈福,在西山门外遇见一名女子,自称其母留下的碧玺不见了,很是着急。
“因母亲还在殿里祈福求签,我便帮她一起找,期间始终离她半丈远,最后在西山门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然后我才回了殿里。之后的时日我一直在家中读书。
“今日出门才听说,安王殿下欲纳芙蓉楼的秋芙姑娘入府,秋芙姑娘却已不是清白之身,说我......说我非礼了她......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科考在即,何苦闹出这样的事端自毁声誉?可这些人,张口就诬赖我。”
络腮胡大声道:“自然是你见色起意,却不知秋芙姑娘的底细,现在事发便想矢口否认!”
陆副指挥使看梁兆琦气得满脸通红,插嘴道:“说了这么多,可有凭证?”
梁兆琦反应过来:“对!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秋芙姑娘亲口说的那还有假!难道她会放着安王府的大好前程不要就为污蔑区区一个侯府公子?”
“那就请秋芙姑娘出来对质!”
络腮胡与芙蓉楼的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从楼里扶出一位弱柳扶风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一身暖白衣裳,柳眉朱唇,眉心一朵花钿,似泣非泣的模样,好似一朵含露的芙蓉,娇艳欲滴,果真沉鱼落雁。
她一看到梁兆琦脸就白了,扶着丫头嘤嘤哭泣。
梁兆琦却顾不得她怎样,正色问道:“秋芙姑娘,那日你说丢了东西,让我帮忙找寻,我也帮了。你缘何恩将仇报,诬赖于我?”
秋芙姑娘一张芙蓉面涨得通红,似乎十分羞耻愤恨:“明明是你......说是帮我找,却趁我不备,把我拖进林子里......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
梁兆琦一听,大为光火:“你、你信口雌黄!我何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此物难道不是你的?”
一只金褐色的如意纹香囊丢到他跟前,梁兆琦脸色一变:“你偷了我的东西?”
“公子是不肯承认了?”秋芙姑娘冷冷一笑,一滴清泪掉下来,“你右边胸口有两颗痣,是也不是?”
“你如何会知?!”梁兆琦大惊失色。
秋芙姑娘泪流满面:“奴虽流落风尘,幸得鸨母宽仁,尚保得贞洁。不想这最后的贞操也不能保全。实在无颜苟活,但求一死!”
她朝芙蓉楼门前的红柱猛地冲过去,虽则阻拦及时,额头还是蹭破了一块,鲜血如注,煞是可怖。
围观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把好好一个姑娘家逼成这样,这梁公子也太不是人了!于是纷纷挞责起梁兆琦来,安王府的人跃跃欲试地要把他扣走。
梁兆琦百口莫辩,小厮护主,捡起地上的香囊,口里争辩道:“不是我们少爷做的!少爷那日回府,香囊还在的!这一定不是我们少爷的香囊!”
他翻开香囊内衬,里面绣着“明泽”二字。
梁兆琦,字明泽。
许澄宁就站在梁兆琦身后,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子清淡干净的香气。
“有人偷了少爷的东西!我们少爷是被陷害的!”小厮慌忙解释。
陆副指挥使又问:“秋芙姑娘那日是因何去了白山寺?”
鸨母气道:“怎么,还怀疑秋芙?你是不是与他一伙的?”
“妈妈不急,总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秋芙姑娘擦了泪,被侍候的婢女扶着,用颤抖嘶哑的声音道:“奴早年家道中落,不得已卖身为母亲寻医问药。母亲于五年前故去,牌位就供奉在白山寺。”
“上月廿一正是家母忌日,奴带着巧儿去白山寺上香。出来后,却发现身上的碧玺不见了,那是亡母遗物,奴一向珍爱,便与巧儿分头找寻,恰在西山门处遇见了梁公子,他说要帮我找,不知不觉走进林子,他便......”
“你先前认得梁四少爷?”
“梁公子偶尔会在街市上走过,奴从姐妹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事已至此,陆副指挥使也无话可说:“梁少爷,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的,去一趟衙门就知道了。”
他一挥手,两名手下上前按住了梁兆琦。
梁兆琦气得浑身发抖。会试在即,他这个时候进了衙门,运气好些,能在开考前出来,之后混个同进士;若是运气不好,他连下场都不必了,有这么个污点在身上,他这辈子别想再抬起头来。
陆昌瞪着眼,低声对许澄宁耳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梁四公子一向风评极好,就刚才所见,也是君子之风啊。真不敢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许澄宁冷眼看几个官兵拿住了梁兆琦,秋芙姑娘倚靠在丫鬟怀里朱唇紧抿,眼角仍挂着水珠,却坚强地不肯掉下去。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便是前途黯淡,余生依然能够衣食无忧。
一个是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一朝零落,便会被践踏成泥,再无指望。
许澄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岐山村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阿娘披头散发,被一根粗绳捆得结结实实,无数的脏污垃圾一发接一发地丢到她身上脸上,村民们推搡她、虐打她、辱骂她,把她推上沙堆吊起来。
“脏女人不守妇道勾引男人,不得好死!”
干枯瘦小的老婆子是她祖母,带头领着村里一帮女人,用尽了所有最肮脏与恶毒的话语,指着阿娘谩骂不休。
她扑过去哀求,被大伯一脚踹飞,祖母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提起。
“这是脏女人偷汉子留下的种!根本不是我儿的!看看看看,这鼻子眼睛嘴巴,哪一个像我儿!”
“小杂种!”
“小杂种!”
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袭来的拳脚,扬起的砂石,尖刻的辱骂声还有母亲的哀嚎惨叫声灌耳而来,不仅落在她的身上,还落在她的脑子里。
许澄宁感到脑袋一阵阵的胀痛欲呕。
许澄宁捏着墨锭的手顿了下,砚台里映出她眼底一片潋滟的清光。
看着那截骨节凸出的细腕,燕竹生记起当年他到胥县县学授课,底下有个豁牙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举手发问,句句问到他的痒处。
胥县穷僻,不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处,没想到竟有小小年纪就如此才思敏捷的学生,他觉得十分新鲜,看着小家伙解答得很详细。
隔日他在学里闲步又遇到了那个小包子。这次他没有前一日的意气风发,反而躲在花架子底下,眼睛红得像兔子,抹了满脸的泪。
右手裹着纱布耷拉着,左手捏着一角硬邦邦的黄馍馍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小包子兔子似的撒腿跑了。
然后是在书肆,他随便一逛又看到了那个小孩。
短手短脚的小包子端坐在一张旧书案后。案上放了一个砚台,半根墨锭,一摞书。他面前摊开了一本,和一沓宣纸。
他两只袖子都卷了起来,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几个手指微微弯曲压在书上,左手细伶伶的捏着两支旧狼毫,在宣纸上一页页地抄录。
两支笔,写出的是全然不同的两行字,却同样是清隽端正的字体。
明明是跟所有稚龄孩童一样幼稚奶气的一张脸,神色却比大人还要沉稳认真。
每翻过一页书,几乎只是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一字不差地默出来,然后飞快地默下一页。
他拿手指在书案上叩了叩:“这里有《春秋繁露》第十五卷没有?”
小包子头也不抬:“乙架未组左数第十三卷便是了。”
再问两本,一一答来。
明明是读诗经千字文的年纪啊。
他觉得有趣,便仿佛随意地说道:“既鹿无虞,以纵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在哪里?”
“《周易》第一卷前两日被借走了,还没......”
包子脸抬起来,愣住了。
“燕先生?”
他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许南。”
“哦,许南,你连《周易》都读过了?”
“回先生,只是抄过,并未看懂。”
“那你可要跟我学一学。”
他带走了许南,赐名许澄宁,作为这半生来唯一一个学生。
而这位学生的天赋也确实一次一次地令他震撼。读过的书过目不忘,教给他的举一反三,总能切住要领,经世策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学得精,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止一次地感慨,有些人便是天选的骄子,那样惊人的天资聪慧,真是旁人十辈子也学不来的。
他心里正暗暗夸自己的学生,却听见小徒弟倔头倔脑地说:“所谓母慈子孝,母不慈,我自然也是个歹竹。她若不仁,待我弟弟大了,我就单独分出来。”
燕竹生挑眉:“还有所谓高徒见名师,近墨者黑。你是个歹竹,那为师是什么?”
许澄宁摇头晃脑:“自然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啦。”
插科打诨闲聊半晌,许澄宁自告奋勇地给先生煮了一碗面,趁着燕竹生半眯着眼吃面的时候,向他请教春闱的事宜。
燕竹生没有考过科举,但历年进士的文章却看了不少,简单提点几句就把徒儿轰走了。
许澄宁回城后径直去了陆家的商铺,她早与李少威约好了在这碰面再一起去京畿府核对考籍。陆昌是个好热闹的,也闹着要跟着去。
“先生说,近年南地频发天灾,民生凋敝,圣上重视民生实务,不喜空谈,少卖弄之乎者也,要务实言之有物。四书五经必不可少,但更要在时务策上下功夫。”
论诗词文采,李少威在同科举人中也能属中上游,但在策论上就远远比不上有四年游学阅历的许澄宁了。与许澄宁同窗后,他的策论也明显较从前进了一大截。
许澄宁一边走一边跟李少威说着,走到长街中央被乌压压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人群里热闹得很,嗡嗡作响,还有高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何曾碰过她,你们血口喷人!”
“睡了还不承认!芙蓉楼头牌的姑娘从来卖艺不卖身,秋芙姑娘可是安王殿下相中的,你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我们殿下手里抢人!”
“清者自清!在下从不认识什么秋芙姑娘,那日也不过一面之缘......”
许澄宁三人没想凑热闹,刚要从一旁绕开,不知是谁动了手,人群里突然飞出了一名穿着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好巧不巧扑到许澄宁身上。
许澄宁啊呀一声摔在地上,手肘和后腰都狠狠磕了一下,胸骨也是一阵钝痛。
“阿澄!”
李少威和陆昌忙把男子推开,小心翼翼地把许澄宁扶了起来。
许澄宁一脸痛色地扶着后腰,年轻男子顿时愧疚起来:“啊......我,我不是有意的,抱歉......我送你去医馆吧。”
“姓梁的你休想跑!今日不给个交代,定叫你们平襄侯府好看!”
说话的是个浓眉络腮胡大汉,一脸横肉,看穿着像是大户人家有些脸面的奴仆,想必就是安王府的人了。
年轻男子怒道:“有何事冲我来,何必牵扯到旁人!没看见这小兄弟受伤了么?”
“少啰嗦!抓他回去!”
络腮胡一摆手,几个身手干练的大汉便要上前拿人。年轻男子身边的小厮举手挡在他身前,气得龇牙咧嘴:“我们公子一心备考,哪来的工夫与一个娼妓私会!”
陆昌恍然大悟,悄悄道:“原来他是平襄侯府的四公子梁兆琦,跟你们同科呢!”
这个人许澄宁听说过,京城三公子之一,不仅家世好,学识上也是佼佼之辈。
难怪梁兆琦这么愤慨了。狎妓逛花楼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可一个举人春闱前闹出这样的事,难免让人觉得私德有亏。
便是过了会试,殿试上圣上一个不喜欢就能把他刷下来。何况他现在还惹上了安王,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哟!梁兄这是怎么了......喝花酒没还钱么?要不要小弟借你点?”
那头来了一群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儿,为首的是梁兆琦在国子监的同窗,尖嘴猴腮的,一脸小人得志。他素与梁兆琦不对付,这会子上赶着来落井下石了。
弄清楚了梁兆琦与安王府的纠葛,这哥儿们不嫌事大,捂着心口作惊骇状:“哎呀,梁兄!你怎可如此做?可是将安王殿下的脸面置于何地啊!”
“梁公子平日从不踏足青楼,再是正人君子不过,啧啧,原来私底下这般急色啊......”
“不是我说你,梁公子,想要眠花宿柳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怎能干这种勾当......天底下可没有既能舒坦又能捞着好名儿的事儿......”
梁兆琦名声一向极好,高风亮节,曾在街上碰见了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他出了钱却硬是不要女子的身契,那女子在侯府外跪了十多回都没能进得去。
可这么高风亮节的人物却有了桃色新闻......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普罗大众兴奋的事吗?
于是所有人都一脸鄙夷正色,对他指指点点,无论梁兆琦怎么反复申明自己的清白都没有人信。
安王府与芙蓉楼的人气势汹汹,围观者幸灾乐祸,而他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气愤却无用。
“发生了什么?京都街巷,不得拥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