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听到了，跟身边的贴身侍卫问：“我好像听得到了闻昭昭的声音？”

贴身侍卫试探性询问：“摄政王想见长公主的话，我派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墨轩冷冷打断：“一个心肠歹毒残害亲妹的恶毒......
我在破败的宫殿内养伤，无人照料，只是每日有人将已经馊了的饭菜放在我的床边，让我不至于饿死。

我知道这是闻笙笙授意的。

她舍不得我就这样死了，相较于我的死亡她更想要看着我的狼狈和卑微。

她更希望我活着，见证她的辉煌和荣宠。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半死不活的过下去，这天却忽然听到宫人说，我被指婚了。

可宫人没告诉我，我被指挥的是哪户人家。

直到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去见求见父王，在殿门前见到了京都有名的纨绔子谢长珩。

谢长珩一改我记忆中的放荡不羁，此刻正跪在父王面前，认真道：“若我能有幸迎娶长公主殿下，我谢长珩在此立誓，此生只她一人，携手终老。”

我心底一阵阵发酸。

我与谢长珩并没见过几面，在我现在这般成名狼藉之下，他竟然肯真心待我。

我最终没有进去，只一人站在花园出神。

谢长珩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几步走过来，对我行礼：“长公主殿下，可安好？”

我看着他眼中的欣喜，有些恍然：“你……当真想要娶我？”

谢长珩耳根微红：“是，我其实……爱慕长公主殿下多年，怕……现在不开口，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深知自己早些年逗猫遛狗的做派，名声不太好，连忙跟我解释，这些年已经都改了，生怕我瞧不上他，“我自知高攀，却……也想为自己搏一搏。”

我看着他认真爱慕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看墨轩的。

谢家是侯府，虽然这些年有些颓势，但根基还在，谢家关系并不复杂，又只有谢长珩一子，如果我嫁给他，也算是一个安稳的去处。

我想着，这样的安排也许已经是我目前最好的去处。

见我没有拒绝，紧绷的谢长珩捏了捏手指，摘下一朵花，试探性的询问：“春色满园，这牡丹花只有长公主殿下的天人之姿能压得住，我能否……能否为长公主簪花？”

在妓院的三年，任何男人的靠近，都会让我作呕，可我依旧……想让眼前的谢长珩试一试。

在我点头的瞬间，谢长珩欣喜不已，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我，每一个动作都小心到了极点，像是生怕弄疼我的发丝。

我看着他满心爱意的模样，恍惚间，没发现谢长珩的手触碰到了我的面颊。

虽然只是侧脸，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可他的脸却红的不像话。

我原本僵硬的身体，因为他的反应而放松下来，对他笑了笑。

我继承了母后的倾世的容颜，粲然一笑的时候最美，谢长珩满眼惊艳的情难自已的抚摸上我的脸。

跟刚才的轻轻碰触不同，我能清楚感受到他指腹轻抚我面颊时的温热。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一道厉吼，谢长珩直接被一狠辣的力道踹倒在地。

我的脖子也被一股力道紧紧攥住。

是墨轩。

他依旧那样的独断专行，不给我和谢长珩任何说话的机会，就把我甩到一边，厉声嘲弄于我：“闻昭昭这就是你口中对我情深不悔？

还是你本身看到个男人就能扑上去？”

我被他讥讽的满脸通红，心下苦涩。

我是爱慕他多年，可是他亲口打断我的妄念。

为了闻笙笙背弃要娶我的诺言，现在这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也许是想要看我对他还有没有妄念。

我怎么敢啊。

我顾不上自己被掐伤的脖颈，伏地跪拜：“摄政王，以前是我痴心妄想，今后绝不敢再对您有任何妄念，我即使嫁给贩夫走卒，也绝不敢对您有任何非分之想。”

“贩夫走卒？”

他似乎还是不满意我的低眉顺目，掐着我的脸迫使我仰望着他，“堂堂长公主，你就那么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

嫁给贩夫走卒尚且算是正正经经的妻子，我在妓院的那三年做的却是最肮脏低贱的妓女。

可我不敢忤逆摄政王的话，“是，我……自甘下贱，今生今世都比不上三妹妹，只有三妹妹那样的天仙妙人才匹配摄政王殿下，我祝愿摄政王跟三妹妹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我是真的在祝福，也是真的想要远离他们。

可即使我这样示弱，墨轩还是发怒了。

他铁青的脸色让风云为之变色，我在他强势的气场下，忍不住的颤抖。

我不明白，他们还想要我做到何种程度？

他掐着我下巴的手力道在不断收紧，我身上的衣服在他的拉扯间，露出半边肩膀上的烫伤和咬痕。

墨轩眼神微变，“你身上的伤是何人……”他还想要细看，我却紧紧护住自己想要逃离，“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痕掐痕烫伤，但凡是有点辨别能力的人都不会相信我的这种话。

被一脚踹中心窝，缓过劲儿来的谢长珩捂着心口挡在我面前：“摄政王，长公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请您……自重。”

这是墨轩上任摄政王以来第一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墨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谢长珩，满是轻蔑：“妻子？

谢长珩，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娶不了她。”

我听到墨轩要断了我开始新生活的去路，跪地恳求：“我跟谢公子两情相悦恳请摄政王成全。”

谢长珩闻言也惊喜的跟我一同跪下。

墨轩手掌握紧，像是要杀人一般，却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两情相悦？

说得好，可是闻昭昭你罪虐深重，依我看根本不配做人正妻！”

谢长珩想要说话，被我紧紧拽住：“但凭……摄政王做主。”

墨轩大手一挥，“我给你两个选择，是在王宫安安稳稳做你的长公主，还是嫁给这个纨绔做侍妾？！”

以公主之尊做侍妾，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可我依旧同意了。

那天，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发了很大的脾气，可这与我无关了，我再也不会在意他。


女子为质，凶险万分，也要面对比王孙公子更多的羞辱，可有了摄政王的这句承诺，人人都会高看我一眼，无人敢说我的闲话。

那时我是真的满心以为，他许下这样的承诺，是同样心悦于我，不想我被人诟病。

直到我重新回到王朝的那天，亲眼看到他跟三妹妹花前月下，为她摘下最艳丽的桃花插在耳鬓。

看着他满眼温柔的模样，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苟言笑，只是他的温柔要给特定的那个人。

他不爱我，所以从不对我笑。

他不爱我，所以对我冷若冰霜。

十年爱恋，三年妓女生活的磋磨，我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骨。

此刻我静静的等待着这个能决定我命运的男人的宣判，把头低低垂着。

墨轩长身鹤立，肃穆的打量着我：“昭昭，这三年，你可认真反省过了？”

我跪了太久，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这三年，昭昭日日夜夜都在忏悔。”

一千遍一万遍的忏悔自己不该爱上墨轩。

对于我虔诚的回答，墨轩却并不相信，他沉声警告我：“不要以为自己是长公主就能肆意妄为，若你再敢欺负笙笙，本王定不会只是把你发配荒芜之地如此简单。”

我知他有千百万种折磨我的方式，想到这三年生不如死的磋磨，我浑身颤抖的诅咒发誓：“我回宫后，一定每日求神拜佛，祈祷摄政王和三妹妹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我再也没有其他妄想。

外人看来尊贵不凡的长公主，在摄政王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被随意处置的物件。

我总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能匹配墨轩的女人，可三妹妹不过是红着眼睛告了我一状，我就在墨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独断专行中，被送去了蛮荒之地。

我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三年里被摧残殆尽，浑身伤痕的我只想要回到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宫殿，睡个安稳觉。

我什么都不求了。

我的卑躬屈膝被所有经过的宫人看在眼里。

宫人们像是不认识我一般，窃窃私语着。

“这真的是长公主？

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看来这三年的蛮荒修行是真锻炼人，让以前身骄肉贵的长公主都懂得了安分。”

“听说摄政王要跟三公主结婚了，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才会这般做小伏低，听说以前可没少仗着嫡出的身份欺负三公主。”

我走下宫殿时，听到几个宫人的谈话，没有呵斥，甚至没有露面，径直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可下一瞬，身着华服坐着轿撵的闻笙笙却惊喜的叫住我：“姐姐！”

我听到这声音，身体猛然僵住，尚没有反应的时候，就被闻笙笙抱住，可下一秒，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把闻笙笙推开。

闻笙笙惊呼一声，在宫人担忧惊惧的目光里，被赶来的墨轩稳稳抱在怀中。


墨轩松开手把我甩在床榻之上，我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的脖子差点被墨轩掐断。

对上父王慈爱的面容，我不禁潸然泪下。

这些年，父王又苍老了很多，已经满头白发。

母后离世后，他便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慢慢开始沉迷炼丹制药，不再过问国事，将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摄政王墨轩。

我沙哑着嗓音喊出一声“父王”，想要向他倾诉这些年我承受的痛苦，可——坐在床边满脸慈爱的父王却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昭昭在外修身养性三年，怎么还是改不掉身上的恶习？

你这样哪里像是你母后的女儿。”

我狠狠一怔，看着跟父王撒娇的闻笙笙，也看着更得父王宠爱的闻笙笙，我猛然之间明白。

这三年，这王宫，早已经变了一副新天地。

曾经宠爱我的父王，没有看到我居住宫殿的荒凉，甚至看不到我所盖被子的尘土和脏污，他只觉得我又犯下了过错。

我是作孽深重的长公主，而闻笙笙是他贴心温情的三女儿。

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昭昭……知道错了。”

在妓院的三年，动辄羞辱打骂，我已经很会认错。

对于不相信你的人而言，解释千万遍，对于他而言也只会嫌弃你聒噪。

我对于这个王宫的温情，都不再抱有希望了。

“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满心悲凉时，父王忽然看到我被华服遮盖下的伤痕，急切的开口问道。

父王的一声质问，让闻笙笙变了脸色。

墨轩也顺着父王的视线看到我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新伤落旧伤，没有一块好肉。

墨轩眉头一拧，将我的衣袖往上撩起，然后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怎么弄的？”

委屈和难过一起涌上心头，我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这三年我……哎，这些下面的官员未免太不会做事情，就算长姐不服管教想要逃跑，也不能对长姐动手啊，长姐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跟下面那些触犯律法的草民一样对待。”

闻笙笙握着我的手，眼泪比我掉的还快，“长姐你受苦了，墨轩哥哥你一定不要放过那些欺负长姐的官吏，就算长姐有错，吓唬吓唬就好了，我还好好的活着，可见长姐时没想对我下死手的，怎么能这么对长姐。”

在她一番声泪俱下又宽容大度的表演下，我的苦痛被轻描淡写的概括为逃避惩罚，原本对我生出疼惜的父王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墨轩也放开撩起我袖子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满是失望：“不知悔过，身为长公主不能成为臣民表率，只会卖弄心机，闻昭昭你真是……屡教不改。”

闻笙笙低声为我求情：“墨轩哥哥，长姐她，只是被娇宠坏了，本性不坏的，假以时日磨练一下心性一定可以改过的。”

闻笙笙又扭头去看父王：“父王，我们再给长姐一点时间，长姐将来一定能明白你们的良苦用心，她是母后的女儿，将来，将来一定不会一直给母后丢脸的。”

提及母后，父王对我更加失望，他不能接受自己最爱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竟然是个心肠歹毒的毒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甩手离开。

闻笙笙见父王被气走，又楚楚可怜的去拉墨轩的袖子：“墨轩哥哥你再劝劝父王，好不好？”

墨轩看着现在还在为我求情的闻笙笙，眼中的怜惜更胜：“傻丫头，她……哪里值得你求情。”

闻笙笙抽抽鼻子，笑容甜美，不谙世事的纯洁：“母后以前对我那么好，我想报答她，我现在不是还健健康康的嘛，墨轩哥哥就不要再因为我怪长姐了好不好？”

墨轩落在我身上的视线都是厌恶:
因为是侍妾，我没有风光霞帔，风光大婚。

只有一顶小轿要抬我入谢府。

可我依旧很高兴。

可就在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稳过活时，我的轿子行至谢府门前却被一群混混无赖拦住。

他们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引来谢府家丁和周围百姓围观。

“呦，听说给咱们舔脚的名妓要出嫁了？

给爷几个瞧瞧有没有不管衣服的时候好看！”

“这谢家竟然要咱们这些人玩过的烂货，真是大方哈哈哈哈。”

因为是以侍妾的身份入谢府，王宫无人为我送嫁，只有几个谢府的下人，他们本想要阻拦却没有这群无赖的本事，眼睁睁看着我被人从花轿里拽出来。

我在众人指指点点中，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闻笙笙。

我几乎是当即就确定，是她找人来给我难堪。

就算我出了王宫，她依旧那么恨我曾经活的那么光鲜。

“天子脚下，何人胆敢大声喧哗！”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墨轩刚从军营回来，手持长鞭，指着那群流氓地痞，“放肆！”

隐于人群的闻笙笙也在此时露面，“墨轩哥哥你终于来了，他们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说长姐长姐……是妓女。”

墨轩大手一挥：“把挑事之人统统带走！”

几个地痞无赖没见过这种阵仗，跪倒一地：“摄政王饶命，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止一次伺候过我们，她肩上，肩上还有我上一次留下的咬痕。”

“是啊摄政王大人，这个女人最喜欢被男人虐待，哪次我们下手轻了，她还会生气……”周围百姓议论纷纷，闻笙笙更是惊讶害羞的捂住嘴巴：“墨轩哥哥，姐姐她竟然为了不劳作，就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我没有敢抬头去看墨轩的脸色，身形在风中摇晃，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就会狠狠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我听到有人叫我：“昭昭——”是闻讯赶来的谢长珩，他不顾周围人的议论，穿着喜服朝我奔来。

可已经下马的墨轩没有给他接近我的机会，我被墨轩丢到马上，强行带回了摄政王府。

马蹄声后是谢长珩着急的呼喊和闻笙笙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不知道墨轩究竟还想要对我做什么。

我现在声名尽毁，他还准备怎么羞辱我？

我苦涩的笑着，在马背上吐出一口鲜血。

在我昏迷前，我看到始终不动如山的摄政王，眼中的惊恐。

我被带回了摄政王府，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我听到御医在被我把脉后说我身体受损太过严重，可能活不过十年。

墨轩发了很大的火，“闻昭昭若是不能活，本王就杀了你们陪葬！”

后面，御医在讲述我的伤势，我没能再听两句，便又陷入了沉睡。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在我睁开眼睛的那瞬，对上的是一脸憔悴的墨轩。

我从未见他这样狼狈过，见到我醒来他握着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猜想，他应该是知道了我被人送到妓院的事情。

最不希望公之于众的隐秘被揭开，闹得满城风雨，我本该羞耻难过，可心灰意冷已近绝望的我，只是把头偏向一边。

我不想再见到他跟闻笙笙任何一个。

“摄政王殿下，把我送回谢府吧。”

如果注定活的不长久，我想死在一个清净的地方。

“不，昭昭，是本王疏忽，不知道你被奸人设计，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本王一定揪出害你之人，还你一个公道。”

墨轩紧紧的抱着我，不断向我许诺。

曾经我那么期盼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可却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需要他为我报仇，也不需要他的怀抱，哀莫大于心死，我又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我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墨轩讨好的摸着我的发丝，跟我说：“昭昭，我为你报仇了。”

我被扶起来，看到门外被以残忍手段杀害的几个流氓混混，他们身上遍布伤痕，比曾经加注在我身上的还要多上数倍。

墨轩最信任的贴身侍卫李青被五花大绑的跪在我面前，墨轩把长剑放到我的掌心，“李青阳奉阴违，隐瞒我你这三年经受的苦楚，在你回来后还继续欺骗于我，他也是帮凶，是千刀万剐还是一剑封喉，都听凭你的处置。”

李青听到墨轩要杀他，痛哭流涕的求饶。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畅快，却只觉得悲凉好笑，我举起手中的长剑却没有对准李青，而是抵在自己脖子上。

在墨轩惊恐的注视下，我很平静：“别过来。”

墨轩安抚我的情绪：“昭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你听话，别冲动。”

我并没有想要真的寻死，只是不想要我知道墨轩杀的这些都只是一边边角料罢了。

真正伤我最深的人只有两个。

我问墨轩：“李青听命于谁？”

墨轩狠狠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