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陈夜影站在警局大楼对面的咖啡厅里，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美式。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就为了等林正义上班。

八点整，一辆警车停在大楼前。

许安宁送林正义来上班，两人在车旁说着什么，许安宁笑得一脸甜蜜。

陈夜影的手指微微发抖，咖啡洒在了纯白的衬衫上。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头却看到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报讣告。

“陈家元老、著名慈善家陈老夫人因病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屏幕上是奶奶慈祥的笑脸。

那天视频曝光后，奶奶就心脏病发作，再没能醒过来。

陈夜影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觉得痛。

“你奶奶是受到太大刺激，才会突发心梗，没能抢救过来。”医生的话回响在耳畔。

陈夜影不由想起那天奶奶看到那段视频后的表情。

照顾奶奶的佣人说，奶奶看完手机后就晕倒了。

那段跪地求情的视频，成了压垮奶奶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奶奶的死和林正义有关，陈夜影心脏像是被钝刀反复割磨，痛不欲生。

她放下咖啡杯，快步穿过马路，却在警局门口被拦住。

“对不起，林督察说今天不见任何人。”

“我就说一句话。”

警卫摇头，陈夜影只能站在台阶下等。

雨丝飘落，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

手机响起，是父亲的电话。

“夜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夜影敛起情绪：“解散帮派。”

奶奶走后，她就只剩下父亲了。

这些年她为了家族耗尽了所有精力，如今，她只想好好陪着父亲，陪着这个唯一的亲人。

父亲沉默良久：“你做主吧，我累了。”

她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陈小姐这是在等我？”林正义语气讥讽。

陈夜影抬头，却见许安宁挽着他的手臂。

她嘴角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这不是陈大小姐吗？来找正义有事？”

“林督察......”陈夜影声音嘶哑。

“有话快说。”林正义眼神冷漠。

“给我点时间。”她咬着唇，“让我慢慢解散帮派。”

林正义冷笑：“晚了。”

陈夜影一怔：“什么意思？”

“陈家的罪证都在这里。”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很快，你们就会付出代价。”

“你就这么恨我？”她盯着林正义，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林正义眼神冷酷：“我只是在清除黑恶势力。”

刹那间，陈夜影如坠冰窟。

清除黑恶势力。

她想到那些不得不签的协议，那些不能说的身份，那些不该有的纠缠，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在男人寒霜般的目光中，说不出口。

林正义不再是警校时那个温柔守护她的人了。

他现在爱的，要娶的，是许安宁。

而她在他眼里，连玩物都不如。

这一刻，陈夜影无话可说，狼狈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

陈夜影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打算回公司处理解散帮派的事。

刚到楼下，父亲的电话打了进来。

“夜影，这些年很辛苦吧？”父亲的声音异常轻柔。

陈夜影一怔：“没有，您别多想。”

父亲叹息：“当年逼你退学，不让你和林正义在一起，甚至不惜动用黑道手段，你恨过我吗？”

陈夜影说不出否认的话。

年少时确实怨恨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都过去了，您也是为我好。”

父女两人都沉默了。

陈夜影听着电话那头的风声，心里莫名不安：“爸，您在家吗？要不要我回去？”

“我来公司了。”

陈夜影越发慌张，快步朝大楼走去：“那正好，我......”

“夜影！”父亲打断她的话，像是不舍般又唤了声，“夜影，我要去陪你奶奶了，往后，你自己......要好好的。”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

陈夜影心跳骤停，刚要回拨——

下一秒，眼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她面前。

血泊中，那张脸赫然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陈夜影脑海中成形——

整个房间的监控，都在林正义的掌控之下。

陈夜影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此刻，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群记者蜂拥而入，闪光灯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陈小姐，这段跪地求情的视频是您为了摆平警方调查吗？”

“请问您和里面的警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关系？”

“陈家的产业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换取警方保护？”

陈夜影被记者挤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办公桌上，钝痛传来。

最后还是保安把记者都赶了出去。

办公室里。

助理看着沉默的陈夜影，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大小姐，警方那边......刚刚开了记者会。”

陈夜影眼睫微颤：“他......怎么说？”

助理沉默了。

陈夜影胸口一紧：“把手机给我。”

她的手机早已被无数来电打到没电。

助理递过手机，陈夜影立刻点开社交媒体热搜。

视频里，林正义一身警服站在话筒前，眼神冰冷带着讥讽：“有些人为了脱罪，什么都做得出来。”

评论区一片哗然，有人骂陈家黑势力无所不用其极，有人说警方执法人员被勾引......

陈夜影死死攥着手机，大口呼吸想平复情绪。

可林正义的话还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她冲出办公室，直奔警局。

傍晚的冷风吹得人发抖，陈夜影倚在林正义的车旁等他。

电梯门开时，他明显顿了一下，眉头紧锁。

“林督察，”下属提醒道，“许小姐在内政部等您共进晚餐。”

“知道了。”他径直走向车门，目光从陈夜影身上扫过，仿佛她是空气。

“林正义！”陈夜影拦住他，“你对记者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正义冷冷扫她一眼：“说实话而已。”

陈夜影嗓子发紧。

委屈和痛苦涌上来，她红着眼问：“所以视频......也是你放出去的？”

林正义没有回答，只留下一句：“陈夜影，我等着看陈家彻底完蛋的那一天。”

说完，他上车离去。

警车刺眼的车灯在停车场划过一道冷光。

陈夜影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脏被撕成碎片，痛不欲生。

寒风阵阵，将人冻得发抖。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陈夜影接起，就听见家里管家焦急的声音：“大小姐，快回来！老夫人晕过去了！”

陈夜影心神一颤。

奶奶一向最疼她，自从知道她被迫退学后，身体就每况愈下，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

她立刻赶回陈家。

大门口停着救护车，林正义就站在旁边。

“你怎么在这？”

“再不进去，怕是见不到你奶奶最后一面了。”他语气淡漠。

陈夜影心慌意乱，冲进老夫人的房间。

床前，医生正在抢救。陈夜影跪在床边：“奶奶！”

老夫人看到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她颤巍巍地抓住陈夜影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丫头......离开林正义......退出......这一行......”

话音未落，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滴——”监护仪发出长鸣，回荡在陈家的夜色中。




陈夜影扭头，恍惚地走出音乐厅，全然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长裙，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林正义平静说出的那句“安宁说得对”，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突然明白了，在他心里，自己果然只是个低贱的黑道中人。

“哎呀，下雨了！”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许安宁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追了上来，“陈小姐，先用我的伞吧。”

话虽到了，她手中撑着的白色蕾丝伞却始终没有为陈夜影遮挡半分雨水。

陈夜影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听说你和正义是旧相识？”许安宁歪着头，语气天真却带着试探，“你们很熟吗？”

陈夜影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动。

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回忆，在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

她还记得警校模拟法庭上的初遇。

她作为法学院的优秀代表，与刚入警校的林正义针锋相对。

那一场辩论，他们棋逢对手，互生情愫。

渐渐地，她沦陷在他温柔的目光里。

但他们不被两家所接受，最终分开。

她也被迫退学。

再相遇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她为了保住父亲，成了林正义的地下情人......

陈夜影攥紧了手，强迫自己平静回答：“以前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许安宁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忘了也好，不过，我希望陈小姐可以把其他的事情也一并忘掉。”

“许小姐这话，我不太明白。”陈夜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许安宁突然收起所有伪装的温柔：“陈夜影，忘掉你和正义的这段地下情，永远！”

陈夜影指甲掐进掌心：“许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和林正义之间最重要的约定就是：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许安宁嘴角浮现出讥讽的笑意：“误会？这可是正义亲口告诉我的。”

霎那间，陈夜影脸色煞白。

林正义......亲口告诉许安宁的？为什么？

“你知道正义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吗？”她优雅地转着伞，“说你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颗棋子，有了你，整个陈家都要乖乖听话。”

陈夜影心跳陡然停滞。

“怎么，很意外吗？”许安宁步步紧逼，“你以为他会爱上你这种黑道上的女人？陈小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贴近陈夜影耳边，“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现在滚，还能给自己留一个体面。”

扔下这句话，她优雅地转身离开。

陈夜影怔怔地站在雨中，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温暖，在这一刻彻底冰封。

三天后，文华酒店。

陈夜影坐在沙发上，看着推门而入的林正义。

他神色淡漠，像是完全看不见她眼底的疲惫。

“找我什么事？”他松了松领带，声音里带着不耐。

陈夜影紧紧攥着手中的文件袋，嗓音有些嘶哑：“林正义，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怎么，安宁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林正义冷笑，“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在我这里得到什么特别的对待吧？”

“你告诉了她我们的关系，你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吗？”陈夜影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正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强迫过你吗？你不是自愿送上门来的？”

陈夜影一怔，还未及反应，就听他冷冷说道：“不管安宁说什么，这不就是事实吗！”

男人话语中对许安宁的维护，像一把利刃插进陈夜影心里，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颤抖的手指将那份流产报告从文件袋里抽出：“你说得对，是我太天真。”

她站起身，将报告扔在茶几上，“这是我欠你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我们两清了。”




灯光昏暗，陈夜影看不清林正义的表情，却清楚听到了他冰冷的话语。

她看着林正义放在桌上的伏特加，直接拿起瓶子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陈夜影感觉胃部一阵翻涌，脸色惨白。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强撑着站起身，步履不稳地往外走。

洗手间里，陈夜影扶着洗手台不停地呕吐。

她刚做完手术才四天，昨晚又被林正义那样对待，此刻吐出来的尽是酒水和血丝。

唇齿间满是苦涩，她用冷水拍打着发烫的脸，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为了保住陈家的场子，陈大小姐还真是拼命啊。”林正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眼神冷得像冰。

陈夜影身子僵了一瞬，侧头看向他：“你明知道抄了这些场子，我父亲的势力就几乎全完了，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林正义冷笑：“安宁说得对，黑道终究是要被清除的。”

陈夜影愣住了。

她没想到林正义对许安宁的言听计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转过身靠着洗手台，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很久以前，警校里就有人告诉她：“林正义这个人冷血无情，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局！幸好你们及时分开了，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那时她不以为然，可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林正义，这两年，你对我......”她嗓音发涩，“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就你这种黑道的人，配吗？”扔下这句话，林正义转身离去。

陈夜影手指紧扣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心中说不出的绝望。

......

回到陈家大宅，父亲正在书房处理事务。

见陈夜影一身酒气，他皱眉：“我听说林正义要对我们的场子下手？怎么回事？”

“他和许安宁订婚了，听说要拿我们开刀，给内政部交投名状。”陈夜影按着太阳穴，“爸，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身体要紧，不过帮派的事也不能松懈。”

陈夜影点点头，转身要走。

“你和林正义......”父亲的声音突然响起，“没再联系了吧？”

陈夜影脚步一顿，只听他继续说：“幸好当年及时发现你们的事，你看看现在他对我们赶尽杀绝的样子，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爸，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陈夜影忍着心里的酸涩说完，快步上楼。

这天之后，陈夜影很少回家，几乎住在了自己的会所里。

和林正义的见面也停在了那天晚上，只是偶尔从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以及......他和许安宁的订婚筹备。

这天下午，陈夜影接待了一个来谈合作的商人王珂。

他打算在夜总会开设智能机器人送餐服务，想寻求陈家的投资。

“我们的机器人已经在一些高档会所试运营，反响不错，但要扩大规模，需要更多资金支持，所以想请陈小姐参与投资。”

一个成熟的项目，还能为场子增添噱头，陈夜影自然不会错过。

豪景国际酒店。

陈夜影来到预定好的房间，观看送餐机器人的演示，确认项目可行性。

几轮测试都很成功，她对王珂微微一笑：“期待以后的合作，王总。”

......

却不想当晚，各大媒体突然爆出惊人新闻——




林正义拿起那张医院报告，眼神逐渐阴沉。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术后休养建议。

“你居然......”他的声音陡然冷厉，“谁允许你擅自做这种决定？”

“我们两清。”陈夜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这场她自甘堕落的纠缠，一厢情愿的深爱，就在今晚彻底结束。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人用力捏住。

“你以为把我的孩子弄掉，就能一走了之？”林正义的眼神冷得像冰，“陈大小姐还真是好算计！”

她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他狠狠按在了沙发上。

“你以为你能说结束就结束？”他的气息冰冷地落在她耳边，“既然你敢背着我做这种事，那就要付出代价！”

撕裂的痛瞬间传遍全身，陈夜影脸色惨白。

她的身体还未从手术中恢复，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凌迟。

这不是情事，是惩罚。

是他对她私自流产的报复。

陈夜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再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医院报告，那一纸诊断书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

拖着疲惫的身子，陈夜影回到陈家。

刚坐下，手下匆匆进来：“大小姐，出事了。”

“怎么了？”

“新来的警察局长要大规模扫黑，说是要从陈家的场子开始查起！”

陈夜影神色一凛。

陈家最重要的几个娱乐场所都在警方的保护伞下，如果突然被查，父亲辛苦经营的产业就要大受打击。

“有查到为什么突然要查我们吗？”

“听说是林督察的提议，今天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闻言，陈夜影一愣。

可转念就剩自嘲，事到如今，她竟还以为自己能影响林正义的决定？

多可笑。

陈夜影压下纷乱的情绪，继续追问扫黑行动的细节。

夜晚，金沙会所。

一群警界高层正在觥筹交错。

陈夜影到时，就看到新任局长正在与人谈笑。

瞧见她，局长略显惊讶：“这不是陈大小姐吗？”

“就是！平日里都是隔着老远见陈小姐一面，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面对着众人的调笑，陈夜影镇定自若：“想跟局长聊聊最近的扫黑行动。”

有人给陈夜影递酒：“先喝酒再说事，这是规矩。”

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她。

陈夜影很清楚这些人的德性。

以前刚接手家族事务时，她没少陪这些人喝酒。

后来在道上站稳脚跟，才渐渐避开这些应酬。

但为了保住父亲的产业，她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陈小姐好酒量！来来，再来一杯！”

又一杯酒推到她面前，陈夜影扫过众人，再次干掉。

这些人在警界都有根基，不能得罪。

左不过多喝几杯，她安慰自己。

到最后，她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胃里隐隐作痛。

陈夜影正想开口谈正事，却听到角落里响起熟悉的声音：“陈大小姐好酒量。”

林正义从阴影中站起，一步步走到陈夜影面前：“不如陪我喝一杯，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把这次行动往后推也说不定。”

陈夜影呼吸一滞。

他怎么在这？

所以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涌起，又在男人冷峻的眼神中化为死寂。

陈夜影被酒精浸染的嗓子沙哑：“林督察说话算数？”

“当然。”

林正义淡淡开口，将一瓶未开封的伏特加放在她面前：“喝吧，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