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回家后，特意给我带了小蛋糕。

他坐在我面前一脸愧疚，“今天让你一个人离开，对不起啊立竹。

主要我答应了采薇，也不好出尔反尔。

正好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要是我惹你生气了，就给你买街尾百悦家的蛋糕。

我排了很久队，快吃吧。”

看着蛋糕盒，我忍不住回想起曾经的回忆。

我和纪明认识了很多年，就如他在回答里写的。

我们没想过，有一天会从朋友变成恋人再到夫妻，结婚生子。

纪明高考前夕被初恋单方面拉黑，属于断崖式分手。

那时候我们都在市里读高中，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和家人陪伴。

在我知道后，那一夜，我陪着纪明聊天。

那一天，是纪明的生日，我跑遍大街小巷为他买来生日蛋糕，插上蜡烛。

我想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父母，还有我，记得他的生日，在乎他的生命。

那段时间，我除了学习就是陪着纪明，每天换不同的心灵鸡汤鼓励他陪伴他。

也就是那段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懵懂的初恋就开始在我心底萌芽。

纪明在回答里写到，“我没想过那么内向腼腆的女孩，会有这么强的生命力。

她像暖阳一样照耀着我，没有她的话，可能我的人生会彻底跌入谷底。”

后来为了他，我报考了同一所大学，我们试着恋爱。

这么多年，有很多次吵架，可就像他说的一样。

惹我生气了，就给我买一个小蛋糕，写对不起三个字我就会释然。

和好的代价很低，但这是给相爱的双方一个最容易下的台阶。

真正让我们从喜欢变成相爱，是因为08年的暴雪。

那场雪封住了我离开的路，也让我通讯彻底被切断。

最后发给纪明的消息是，我发了高烧。

在我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时候，模糊间一个人推开门，带着满身风雪朝我跑过来。

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可能我就真出事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年大雪封山。

高速封路，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封死。

可他找到我的路，是纪明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

他跨越一千公里，穿过满是风雪的大山。

从早上九点走到晚上七点，用意志力和执念支撑着找到我。

那是跨越生死的爱，爱情薄如蝉翼，却能承载生死。

想到过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露出笑容，低声呢喃。

“等吃完这个蛋糕，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

可我打开蛋糕，笑容却一点点消失。

上面写着：采薇，生日快乐，我爱你。

强烈的悲伤袭来，让我头脑昏胀，双眼发黑。

我紧紧掐着手背，努力憋住眼泪。

随后看向日期，10月27。

我拿起纪明手机，在微信和相册输入1027。

手机滑动，密码，解开了......




我把女儿送去学校，并让爸妈帮忙照顾女儿半个月。

我买了很多食材回家，看着钟表上时间还早。

我从来没有给纪明送过便当，也许纪明只是觉得生活一成不变。

可能我只要试着去改变固定的生活模式，或许这段婚姻还能挽回。

我精心按照网络视频做了一份丰盛的便当，为了省钱，我搭乘需要坐十二站的公交。

再步行剩下2.4公里的路。

等到了公司，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清楚纪明的具体工位。

于是一个穿着红裙明艳张扬的女孩从我身边路过时，我拉住她礼貌开口。

“请问你认识顾明吗？他是我先生，我想送便当给他。”

女孩打量了我一眼，笑得很开心。

“纪明哥吗？我当然知道，跟我去吧。”

我看向女孩的工牌，原来她叫采薇。

很好听的名字，她也很热情。

可我却在见她第一面，就感觉心头有种抗拒和不适。

我努力压制异样的情绪，看到纪明的一瞬间，我还没有开口。

采薇就站在纪明背后，双手蒙住他的眼睛，娇笑着说：“猜猜我是谁？”

纪明一向很懂分寸，很多时候他给外人的感觉，是沉稳冷漠的。

可他却无奈笑了笑，习以为常握紧采薇的双手转过身。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闹腾......”

纪明看到我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下意识松开采薇的手，“立竹，你怎么来了？”

我看向红裙子的采薇和系着红领带的纪明，莫名觉得，他们很般配。

我心头苦涩，就像是泡在苦瓜水里一样，让我无法挤出勉强的笑容。

“我给你带了便当，正好是午餐时间，你尝尝。”

纪明有些为难，“立竹，下次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

我和采薇约好了一起去楼下面馆，我不好爽约。

你先回去，等我回家。”

我心头一空，巨大的荒谬感袭来。

满脑子只剩下轰鸣声，直到我走出公司。

被人撞倒后，饭菜撒了我一身，我这才反应过来。

黏稠的油污粘连着我精心打扮的衣服，这条裙子是刚结婚时纪明给我买的。

他说他很喜欢我穿这条裙子，可是结婚后，我忙着照顾孩子打扫家务。

已经很久没有穿裙子化妆了，可是纪明，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出来。

绝望的情绪让我迷茫无助，苦苦支撑的自尊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一地碎片。

我蹲下身将饭盒捡起，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饭盒上。

精致的妆容，变成一脸油彩。

此时的我，狼狈又可笑。

我乘坐公车离开，路过面馆的时候。

看见纪明和采薇坐在面馆窗边，两人聊得很愉快。

纪明的侧脸是丝毫不掩饰的笑容，这样开怀的笑容，我好久没有见过了。

采薇被汤汁溅到，纪明一脸紧张抽出纸巾替她擦拭。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超出同事的界限，我努力挪开视线。

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或许，这段感情已经早就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结婚十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爱我。

直到半夜我看他纪明手机出现一条私信。

“离婚吧，放过她。”

点击后我才知道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在社交平台的回复。

我松了口气，可我产生好奇，点进纪明发的匿名回答。

回答很长，从我们相识相爱到结婚再到如今。

我看得鼻头发酸，却在接近一半的时候我笑容凝固。

纪明说：“我想策划一场旅行，用来和她告别。

其实我很早就不爱她了，和她在一起，已经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放下手机，想打开他的微信和相册。

却发现，都出现了密码。

而我输入三次，一次都没对。

......

在试了七次后，我终于放弃。

无论是我的生日，他的生日，以及孩子的生日。

包括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和重要时间节点，都是错误。

剩下的内容我没有再去看，只是将手机放回原处。

纪明从浴室里出来，两只手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亲昵得耳鬓厮磨。

“老婆，我们好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有没有想过去一趟属于我们的旅行，找回当年恋爱的感觉。”

我转身看着纪明，他眼神依旧温柔眷恋。

可我却想到纪明写的那句：也许是看得太多次了，我已经感受不到心动。

甚至觉得，厌倦。

我强忍眼泪，冷风灌入衣领，四肢冰凉。

纪明习惯性将我手捂热，替我哈着热气。

我哽咽着说：“纪明，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平静没有变化的婚姻会让你厌倦？

或者，你已经看腻了我。”

纪明动作一顿，神色一怔。

随后笑得很温和，“如果我说是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不安和惶恐让我呼吸急促。

纪明揉了揉我的头，“十年了，我们陪伴对方那么多年。

可是一成不变的生活，确实让人厌倦。

我不想做一个好丈夫，不想做一个好父亲。

我只想做我自己，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我总会担心中年危机，所以，我们才更需要这场旅行不是吗？”

我点点头，紧紧抱住他。

努力忽略那篇匿名回答里的内容，晚上我钻进被窝，主动索求亲密。

却被纪明下意识闪躲，他笑了笑，“今天有点累了，早点休息吧。”

我和纪明背对背躺着，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入睡。

台灯的折射光即使微弱，可我也看到了隐约的绿色界面。

纪明，好像正在跟另一个人说晚安。

第二天我照常给孩子收拾书包，替纪明拿出熨烫好的西装。

将蓝色条纹的领带给他系上，纪明却拿出另一条红色领带。

他背对着我照着镜子，“一直都是蓝色紫色，我想选一条明艳一点的颜色。

做一些新尝试，也许会不一样。”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麻木感像电流一样从脚底慢慢传遍全身，密密麻麻的疼痛和不安搅动着我的情绪。

纪明临走前一如既往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我走了，今天去公司请假。

明天我们就去旅行，等我回来。”

我声音沙哑，喉头有些发紧。

“好，我等你。”

门被关上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孤独涌上心头。

我不得不意识到，纪明匿名回答里说的告别旅行，可能是真的。

他也许，真的不爱我了。




微信置顶弹出最新消息，可爱的小猫头像。

备注是薇薇，我点开聊天对话框。

采薇照片里的蛋糕写着对不起，采薇发了一个嘟嘴表情包。

“你是不是把我的蛋糕和给那个女人的弄混了？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不爱就是不爱了，这很正常。”

如同冷水掉进烧红的铁锅，心底的情绪再也无法自控。

我忽然很想笑，原来爱到最后，真的是凭良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不爱了。

就能像块橡皮一样轻松抹去十年爱过的痕迹吗？

我无力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里，好像快被无尽的黑洞吸入。

原来蛋糕不是特意为我买的，原来微信置顶，也早就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我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止不住掉落。

眼前模糊，我快看不清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了。

拿着手机的双手忍不住颤抖，心头也像是被浓硫酸涂抹一样生疼。

纪明从浴室探出头，“立竹，手机给我一下，我刷会短视频。”

我清了清嗓子，将消息重新设置成未读。

神色平静地将手机递给纪明，他看向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愣住了。

“立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我自嘲一笑，“没什么，就是看了一些文章，有感而发。”

纪明笑了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看那些小说电影就会被感动哭。”

纪明准备拿手机关门的时候，我拦住他。

“纪明，你好久没有叫过我老婆了，好像一直都是叫我的名字。

突然感觉，我们之间好陌生，你会不会，有什么瞒着我的呢？”

纪明眼神闪躲，却强装镇定，只是捏了捏我的脸。

“别乱想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门缓缓关上，我沉默地回到床上，他果然，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我一如往常给纪明准备衣服，十月了天还是冷，我给他加了件外套。

纪明低头看着我笑，“你还是那么贴心，只有你会对我那么好。”

我抬起头，自嘲一笑。

“那你记得，别辜负我。”

纪明没有回答，我们坐飞机去了北京。

以前没钱的时候，来北京都是穷游。

只能去免费的景点，挑挑选选最有性价比的酒店。

即使这样，也只是匆匆待了三天。

纪明刚下飞机就搂着我肩膀说：“以前我们没钱，但现在我们有存款了。

我们要去住贵的酒店，吃原来我们不敢吃的饭店，把我们的遗憾统统弥补。”

我没有冷场，而是配合他说：“好，就当弥补我们的过去。”

我们从故宫到颐和园一路说说笑笑，阳光落在我们身上，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我和纪明入住最好的酒店，去吃原来我们吃不起的大饭店，享受首都的繁华。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们手拉着手，纪明感慨。

“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十岁，我好像又找回当年和你谈恋爱的感觉了，很快乐。”

他和我对视，昏暗灯光下，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冒着风雪来接我的少年。

我笑了笑，“是啊，原来，这种久违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我看向手机里的短信，那是个陌生号码。

“你离开他吧，纪明真的不爱你了，别让他因为愧疚备受煎熬。”

我侧过头背对着纪明，一行泪滑落枕头，濡湿一片。

我缓缓回信，“好，我成全你们，”

第二天我和纪明去逛王府井，我指了指远处的糖葫芦，搓了搓被冻红的手。

“纪明，给我买串糖葫芦吧。”

纪明笑着答应，等他跑过去后，我退出人群。

在他转身后，我已经不见踪迹。

我发出一条消息。

“纪明，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