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因一颗真心错付，我抗拒着他的接触，略微的挣扎使得他稍稍松手，可这一次，我回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抓住没有放开。

他将我救上岸后，许是因为我还抓着他，那向来沉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无措。

或许是湖水太过冰冷，我从未如此冷静过，仿佛除了复仇，这世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松开手，起身道谢：“谢过太子殿下。”

他的眼神往别处一瞥，似乎暗含杀意，“冬日水寒，叶贵嫔还是小心些身边人为好。”

这番话，他当初也对我说过，可我那时只觉得好笑，坚信自己身边的人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倒是真的好笑。

我颔首轻笑，“多谢殿下提醒。”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心中开始了盘算，连楚陌是一位兼具天人之姿与盖世之才的储君。

可以肯定地说，若以后他继任帝位，定会开创一个绝无仅有的太平盛世。

可这样的人，却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落得个国破家亡的悲惨结局。

就连如今，我依然要狠下心来利用他，让伤我之人一一付出代价。

不一会儿，那个推我下水的婢女便怏怏过来了。

“娘娘，您还好吧，刚刚真是担心死奴婢了。”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中全是看透一切的打量。

“既然如此担心，方才怎么还跑那么远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奴婢自是太过着急，马不停蹄去找人了。”

我全然不顾发梢滴下的湖水，“所以，人呢？”

她有些乱了阵脚，“奴，奴婢没用，没有找到人。”

我几乎是戏谑地自嘲笑出了声，那么拙劣的演技，当初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碧春啊，自我进相府以来，你在我身边应当十余年了吧？”

“回娘娘，确是如此，娘娘还曾说，视奴婢为姐妹呢。”

姐妹？

现在听到这两个字，还真是让我恶心到想吐，十余年呀，最后换来的却只是背叛。

“是啊，所以你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湖中时，可曾想过我的鬼魂会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不得好死。”

她惊慌地瞪大了双眼，我没给她张嘴的机会，干净利落地将她推入了湖中。

看着她一边求饶一边猛烈挣扎，一点点沉入湖中，直到不再有任何动静，我才满意地离去。

这只是个开始，你们欠我的，我何止要让你们千百倍奉还。

回到长安宫后，我沐浴更衣坐于铜镜前，却在镜中看见桌上放了一瓶驱寒散。

上一世，我以为那是碧春细心为我准备的，现在若不是她，那会是谁？

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但又马上否定了。

连楚陌平日里虽待人宽严相济，可总带着一份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就像不可攀采亵渎的高岭之花，令人望而生畏。

况且，至少在他死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他与任何女子有过交集，可以说是丝毫不近女色。

这次许是碰巧见我落水，不想宫中发生命案，才将我救了上来，没想到现在我又将那个贱婢给推了下去。

我要复仇，可是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做到，而唯一能与连景彦抗衡的就是连楚陌。

若不是我的缘由，上一世连楚陌绝不会败给连景彦。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近利用他，我能做的，只有让他最后的结局不重蹈覆辙。

思忖之下，我将这来历不明的药给扔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像上一世那样，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之后，连景彦便悄悄来找了我。

我就知道，一个婢女的命，跟他的计划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这件事很快便潦草了了。

连景彦一副为我担忧的样子，“念儿，听闻你前几日落水了，如今可好些了？”

“我还以为，殿下会先问我为何要杀了那个婢女。”

他也许是意外我语气中的疏离与讥讽，愣了一下，“一个婢女而已，若惹了念儿不悦，死了便死了。”

我的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是吗？

可殿下不是喜欢姐姐那般纯良柔弱的女子吗？”

“念儿这可就冤枉我了，无论念儿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能看出他此刻已经有些许的不耐烦了，这些甜言蜜语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一下一下地扎进我心里，只是不会再痛了而已。

“殿下，您还记得吧，您曾说过，你若为王，我必为后。”

连景彦又郑重道：“当然，我向你保证。”

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

可惜呀，我从不想当什么皇后，以前不想，如今更是。

连景彦，我会让你和叶雪儿失去在乎的一切，沦为人人都能欺辱的最卑贱的蝼蚁。


我重生回来的时间太晚，不久后皇帝便会驾崩。

连景彦里应外合发动宫变，先是占领了东宫，后直逼内廷，血洗了皇宫。

我虽为贵嫔，可老皇帝将死，后宫之人都在自寻出路，根本就没人在意我，加上我将宫里所有眼线都设法赶走了，于是我的行动也变得自由了许多。

这两日，我一直扮作宫女的样子蹲守在东宫附近，摸索连楚陌的行动踪迹，随后顶替新来的婢女成功混了进去。

我想做什么？

自然是找到连楚陌的弱点，好以此要挟他，否则就算我的结局改变了，可大仇未报，又有什么意义。

我与他就只见过两面，一面是他从湖中将我救出，另一面就是我借着道谢的名义拜访，在他杯中投毒，助纣为虐。

夜终于深了，我偷溜出门，朝打探到的连楚陌寝殿去。

不知为何，连楚陌身为太子，可这东宫的守卫却很薄弱，还真是太过自信了。

殿内一片漆黑，我逐渐往里走去，滴答的水声愈加清晰，我隔着纱幔望去，连楚陌竟在池中沐浴。

我又靠近了些，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池中似乎还泛着红晕。

难怪连楚陌在平时能将所有事情都轻易解决好，原来是在背地里用这种方式。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最一了百了的方法。

他闭目靠在池边，雾气萦绕着他，使得他身上的线条若隐若现，我一时想到两个并不怎么搭的词，就像是浴血的谪仙。

这时，我看见挂着的衣物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光，便小心翼翼过去想看个究竟。

可连楚陌敏锐地发觉了我的脚步声，快速起身穿衣并朝我激起了水花。

我顿觉不妙，转身便想跑，但连楚陌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扔入了池中。

我并不会水，可这水也并不深，即使我能站起来我也没有那样做，因为我的面纱在落水时被水冲走了，这样就真成自投罗网了。

我躲在水下，看着烟雾缭绕着连楚陌步步走近，灵光一现。

我放下头发并褪去外衣，背对着他从水中缓缓出来，果然，连楚陌突然停步回过了头。

早知太子连楚陌从不让任何女子近身，清心寡欲的如同寺庙里的和尚，甚至有人怀疑他有龙阳之好。

我迅速从池中上来想走，可没想到连楚陌拿过旁边挂着的发带蒙住眼，又解开腰带捆住了我的手。

他抓着我的手将我带入他怀中，“贵嫔登门造访的方式可真是特别。”

“你——”我气的说不出话，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我现在太过狼狈。

这时，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了声音，接着有人推门而入朝他们过来。

连楚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轻舞着的纱幔盖在我身上，同时扯开蒙住眼睛的发带将我藏至身后。

即便看不见我也知道，进来的人定是连楚陌最得力忠心的属下翼云，他定是看见了我，“殿下，属下，方才听见了动静。”

“无事，下去吧。”

连楚陌又叫住了他，“悄悄送一套干净的女装过来。”

连楚陌转过身打量着我，随后系紧我身上的纱幔。

“看来贵嫔的胆子不小，竟敢擅闯储君的寝殿。”

我早已经恢复了镇静，“前两日殿下救了我，我这不是专门来报恩了。”

“报恩？”

连楚陌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笑，“贵嫔这是打算以身相许吗？”

我愣了一下，觉得他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如果有可能色诱他的话…… 我轻轻附在他耳边，带着一种轻佻的语气：“那就要看殿下敢不敢了。”

我湿哒哒的衣服往下滴着水，顺着下颌掉落的水珠自他胸前滑下，池水还在往外冒着烟，热气衬的人的脸颊微微泛红，仿佛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逐渐升温。

“叶疏念。”

听到连楚陌叫我的名字，我忽然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要闪躲。

连楚陌又将我抓回来，俯身在我耳边道：“你记住，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的气息在我耳边萦绕，让我顿时有种危险的感觉，仿佛落入笼中的猎物，传闻这种东西果然不太可信。


我是叶贵嫔，被心爱之人献给将死皇帝的替代品。

爱人背叛，亲人践踏，最后落得个刺喉而死的悲惨结局。

再归来，我心怀不轨接近前世被我毒杀的皇太子。

笼中鸟，阶下囚，既然良善无用，那我便以恶制恶，加倍奉还。

“景彦，我是你的念儿呀。”

我看着姐姐叶雪儿依附在他身上，满脸鄙夷。

“叶疏念，看来你是还没有看清局面呀。”

我怎么可能看得清，爬过去紧紧拽着他的衣裾。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全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幼时因与失踪的叶大小姐相像而被丞相夫妇收养，不久后她被寻回也未曾对我有过苛待。

及笄之年，我又遇见了倾心相许的命定之人——裕王连景彦。

他说会来娶我，我信了，他让我为身为嫡女的姐姐承担骂名，我做了，他让我代替姐姐嫁入宫中冲喜辟邪，我去了，他许诺待他称帝就立我为后，我从未怀疑。

可结果呢。

他举兵逼宫，借我在宫中的便利谋害了皇太子，又将浸透鲜血的剑指向我。

“这是怎么回事，景彦你说句话呀，你不是说，等你成了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吗？”

连景彦嗤笑一声，一脚踢开了我，“没办法，谁让你那么蠢，不过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你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呢。”

看着眼前我爱的两人此刻如胶似漆的模样，我恍然大悟，什么姐妹情深至死不渝都是谎言。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一场算计，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叶雪儿，你如此恬不知耻，如若父亲与母亲知道了，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没想到叶雪儿笑得更大声了，“叶疏念，你可知爹娘为何从不让你出门，也从不许你踏进祠堂，因为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个一时心软带回来的麻烦，扔不得，杀不得，便只能放在家中像个畜生般养着。”

我惊愣在原地，泪水从布满红丝的眼中倏地流下来。

叶雪儿附在我耳边，“叶疏念，你不知道吧，你从小养的那些动物其实都是我弄死的，也是我在爹娘面前编排诽谤你，让你顶罪和替嫁亦是我故意为之，就连你身边自以为忠心之人，也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棋子，可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替代品罢了。”

我彻底瘫软在地，而他们只是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我。

可比这更悲惨的是，叶雪儿将我带走关了起来，先是毁了我的脸，后又弄哑了我的嗓子，还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日日夜夜施以酷刑，却留着我一口气。

这还不够，最后她竟带来了一大帮歪瓜裂枣的男人，企图让我以最悲惨的方式去死。

可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我在她俯身时拔过她的发簪，冷笑着刺喉而死。

我似是沉沉睡了过去，可忽而觉得烈火焚身，被无尽的恨意包裹。

回想过往种种，我像被涌上心头的黑暗一把吞噬，这样的结局我怎会甘心？

为什么，我真心以待，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负我。

若有来生，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生不如死！

我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在一池潭水之中，逐渐下沉。

即便如此，我心中却经不住狂喜，老天有眼，竟真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我没有挣扎，因为我短暂的一生中只落过两次水，倘若我真回到了从前，此刻那人也定会再次将我救下。

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顺着湖面照下的光越来越近，抓住了我渴望活下去的手，他就是当朝皇太子——连楚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