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潇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狂喜。

他激动半跪下，紧张地抚上叶清音的肚子，试图感受到里面的生命。

“什么时候的事？去医院检查了吗？”

“已经有两周了。”

说着叶清音从口袋里掏出了医院的检测报告。

“太好了！太好了！天不亡程家，我程北潇命中注定有子！哈哈哈！”

程北潇高兴得像个孩子，一下下吻着叶清音的肚子，惹得对方发痒忍不住捶他。

云疏禾站在一旁，胸口是说不出来的愤怒与酸胀。

她的孩子也是刚满两周。

可却在半个小时前永远失去了降生的机会。

程北潇，你若知道你的孩子刚刚死于车祸，你会不会难受？

这份喜悦让程北潇没了回婚房见云疏禾的欲望。

他拉着叶清音去了江水畔的一栋别墅。

在这里，云疏禾见到了一张张揭示着他们存在已久关系的合照。

眼下不过初冬，墙上却有着他们二人一起包饺子的年照、有绿意盎然下放风筝的春照、有骄阳下两人品食同一甜点的自拍......

云疏禾看着整整一面墙的照片痛到忘了呼吸。

叶清音是她两年前引荐到程氏的。

当初叶清音找不到工作，偶然遇到她，拿着同校的关系请她帮助。

可那份岗位和程北潇这个总裁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二人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最新一张还没来得及裱框。

背景是上周三年一次的“浮灯庙会”。

当时云疏禾想拉着程北潇一起去求贵子符，但程北潇以工作之名拒绝了她。

没想到是为了带叶清音去。

看着墙上数不胜数的笑颜，云疏禾想哭。

可死人不会落泪，她感受着发涩的眼眶冲到程北潇面前。

她失声质问他为什么背离诺言？

为什么早有了和别人生孩子的想法，却还在骗她！

可她死了。

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她的阻拦犹如蚍蜉撼树，程北潇不痛不痒地抱着叶清音腻歪地上了楼。

云疏禾被迫跟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如何对另一个女人体贴。

桌前暖灯，半夜宵食，一帧一画接是曾经的回忆。

她和程北潇曾经真的很相爱。

恋爱期七年如一日的相守，婚后五年如一刻的相守。

她曾以为只要怀上孩子，他们就能相守一世。

可惜她的老公早就出轨了。

入夜，老爷子按惯例发来消息。

程北潇看着叶清音，给老爷子打上了云疏禾怀孕的信息。

说胎像不太稳，让老爷子先不要声张，免得出现意外。

叶清音就在旁边看着，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和难受。

仿佛早就说好般，只要有了孩子就落到云疏禾名下。

事后，程北潇给云疏禾发消息，告知孩子问题得到解决，她只需要假装怀孕。

“学姐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有了这个孩子她就能保证程夫人的地位了。”叶清音问道。

程北潇看了眼聊天界面。

云疏禾没有回复。

他没放在心上，放下手机搂住了叶清音。

“音音，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叶清音往程北潇怀里蹭了蹭。

“学长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孩子要求什么的，等他平安生下我就离开这座城市。”

程北潇眉头紧锁：“音音，你不用这样，你毕竟是孩子的生母......”

程北潇话没说完，电话铃声响起。

是警察打来的。

“程北潇先生，我们是北街警察局。”

“今日下午淮十路口发生汽车爆炸事件，现调查该车为您妻子云疏禾云女士名下的。请您来警局协助调查。”




程云潇回了“斤泽别墅”。

手机关机，不接收任何人的消息。

直到第二天老宅司机接他，他才带着叶清音上了车。

云疏禾来过老宅很多次，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愤怒。

程北潇要做什么？

不把叶清音送到警局，带她来老宅做什么？

车子驶入宅院，程北潇吩咐叶清音先待在车里，而他则是进了客厅。

和之前数次不同，这一次客厅中不光有程父程母程老爷子，还有云疏禾的爸妈。

看到程北潇，云疏禾父母立刻起身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北潇你说话啊，禾禾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云母似乎已经哭过很久，眼睛高高肿起。

“......疏禾......出现了精神问题，一年前就已经有了。”

“岳母，这次是我没护好她。”

不是的！他撒谎！

云疏禾不断穿过程北潇，试图阻止他继续撒谎。

可没用，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程北潇拿出伪造证明，无助地看着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云疏禾心疼地蹲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难受的样子，突然就后悔了。

她当初该听母亲的话接受家庭联姻的。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可事实上这十二年的感情在程北潇眼里一文不值。

再看向程北潇，云疏禾眼里唯余厌恶。

甚至不理解当年她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程北潇还在装模作样地安慰，空间仿佛发生了割裂。

一边是云疏禾的父母在为她的离去泪流满面，一边是平静坐在沙发上的程父程母。

就好似......云疏禾和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片刻，云母哭昏了过去。

云疏禾着急地喊着妈妈，一次次试图跟着母亲离开，却又被迫留在了程北潇身边。

“北潇，怀了你骨肉的人呢？”

云疏禾父母离开后，程母坐在主位上立即问道。

“昨日你爷爷老毛病复发，医生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北潇，你该知道你爷爷还有个甥孙女吧。”

程北潇点点头，脸色凝重了不少。

当年，程老爷子的儿子花天酒地遭人暗算不举后车祸身亡，外人都以为是意外，但程家人知道那是程老爷子出的手。

老爷子只认程家血脉，不分男女。

眼下，程北潇婚后多年都没有一个子嗣，程老爷子的甥孙女鹿瞳又活着，到时候遗嘱还真不一定怎么立。

“那就好，下周带那姑娘做个胎儿亲子鉴定。”

“身份确定后，即使鹿瞳出意外死亡，你爷爷也不会计较什么。”

程母人如草芥的口吻让云疏禾倒吸一口凉气。

婚姻多年，她从来不知道总是面露和蔼的程母还有这样一幕！

而程北潇淡定的反应更是让云疏禾心寒，心系多年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

叶清音被管家偷偷带了进来。

她进来的那一瞬，整个客厅的氛围又恢复成了云疏禾记忆中的模样。

程母平易近人地拉着叶清音的手聊家常，让她暂时安顿在程家养胎。

话里话外皆是把她当作了一家人，甚至直接让她改口叫妈。

叶清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认可，神情是压抑不住的得意，拉着程母的手一口一个妈拉近情分。

云疏禾飘在他们面前，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突然格外平静。




云疏禾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拿着孕检单兴冲冲回家的路上，意外出了车祸。

她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时，深爱的男人正拥着别的女人在办公室里大玩花样。

他还不知道，她马上就要死了，一尸两命。

......

意识消散前，云疏禾接到了生命中最后一通电话。

是她老公程北潇打来的。

刺啦的电流声从破碎的挡风玻璃下兀然响起。

对面男人似乎没听到这边的喧嚣，自顾自开口：“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程北潇......我好像快死了。”

云疏禾驾车回家时为紧急躲避失控货车不幸发生车祸。

眼下油箱开裂，四下起了火苗，可她却被困在车里，无助地看着火势越来越近。

对面没说话。

破碎的音响却伴着电流声传来了对方不耐烦地重呼吸。

“云疏禾，你又瞎闹腾什么？改威胁我了是吧！你生不出孩子不光你有压力，我也有！别整天要死要活的，烦不烦？”

“眼下正是公司项目关键期，到时候一没孩子、二没事业，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你当不了母亲起码得当个贤妻吧！”

说完，程北潇挂了电话。

云疏禾张了张嘴，没有机会将已经怀孕的消息说出口。

今天中午她在试纸上看到了另外的杠。

她满心欢喜跑去医院，战战兢兢地等着检查结果。

她和程北潇结婚五年却从未有子嗣，期间他们二人喝了很多苦药，拜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医，可都没能成功受孕。

而五年无所出也成了云疏禾和婆家最大的矛盾。

可这一切在今天都结束了！

她怀孕了！

拿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刻云疏禾简直不敢相信。

她一字一句地读着上面的话，小心地将报告折了又折。

她原本想给程北潇一个惊喜。

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云疏禾恍惚地思考着，猜测程北潇知道她带着孩子去世的反应。

下一秒车子发生爆炸。

四下骤然亮如白昼，巨大刺痛中世界唯留麻木。

许久，光芒消散，云疏禾看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的丈夫程北潇和学妹叶清音。

特意调暖的灯光下，女人坐在程北潇和办公桌中间，轻仰着头承受对方的深吻。

“程北潇，你们在干什么！你......”

云疏禾回神，无边怒火袭来。

她的老公竟然当着她的面出轨了别人！

云疏禾快步冲上前，发了狠地要将两人拽开，可手指却穿过了叶清音的身体，扑了空。

她怔了怔。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在了爆炸中。

云疏禾倒退两步，看着眼前深吻的两人，无助和怒火不断冲刷着她。

“程北潇，我们争吵越来越多，其实不是你焦虑孩子，是你出轨了，对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串黏腻的水声。

恋爱七年，婚姻五年。

此刻，云疏禾突然对这十二年的感情产生了荒诞感。

她好像，付错真心了。

办公室内线电话响起，程北潇猛然回神拿起电话。

叶清音则趴在他的锁骨处，潮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吐着气。

电话接通的一瞬，程北潇脸上闪过烦躁，手指无意识捏上眉心。

是程家老宅打过来让他晚上早点回家造孩子的。

近两年，程老爷子身体越来越不好，对抱孙子的念头越来越大，催促也越来越频繁。

电话挂断，程北潇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今晚回家。”

话落，叶清音神情委屈：“学长，能不走吗？”

“别闹，我有妻子。”

叶清音嗤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结婚？

晚了。

“可我怀孕了。”

“学长，我怀了你的骨肉！”




那日过后，叶清音便在程家住了下来。

程家上下都随着她的心意，锦衣玉食地伺候着，静等胎儿亲子鉴定的结果。

意料之中，孩子是程北潇的。

得到消息那一刻，程家上下皆是喜悦。

云疏禾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的狂欢。

“程北潇，倘若有来生，我一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正在高兴地给程老爷子打电话的程北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疑惑又震惊地看向云疏禾的方向。

“北潇，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疏禾的声音了。”

“欸。”程母一脸晦气地摆了摆手：“今儿是她下葬的日子，你要实在怀念过往就去看看，权当作个了断。”

听到程母的话，程北潇怔了一瞬，显然没料到今天会是云疏禾下葬的日子。

可若仔细想想也差不多。

云疏禾的父母信了他的措辞不再继续怀疑，自然想早早地让他们女儿入土为安。

犹豫了两秒，程北潇还是去了葬礼。

程北潇赶到时葬礼已经开始。

就在云疏禾以为可以再次见到爸爸妈妈时，程北潇却停在了百米外。

他不进不退，就那么沉默站着，看纸钱灯火、合棺盖土。

纸钱点燃的那一刻，云疏禾浑身一暖，灵魂随之开始消散。

她顿时急了。

她还想再见一次父母，还想正式地说一次再见。

可程北潇没给她机会，直到墓碑前再没一人他才缓步走过去。

云疏禾死得太突然，突然到连遗诏都是好几年前的照片修改的。

她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有着一瞬恍惚。

好像从想办法要孩子后，她就没这么笑过了。

程北潇盯了墓碑良久，随后打开手机壳取出里面的一缕发丝。

云疏禾看着两缕交缠的头发，猛然记起了新婚之夜。

那时她和程北潇还很稚嫩，听着亲戚口中的“青丝定情”，两人羞涩甜蜜地挽了两缕。

回想当日情景，云疏禾笑得风轻云淡。

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回忆，如今想起已经不重要了。

程北潇将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墓前，眼露深情地轻擦着照片上人的脸颊。

云疏禾看得恶心。

当初为了保证利益不受损，程北潇丝毫不在意她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甚至想撇清和她的关系，丝毫看不出深情二字。

如今这副样子又是装给谁看？

“疏禾，你别怕，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云疏禾翻着白眼，巴不得他快点滚。

发丝放下的那一刻，云疏禾立即浑身一轻，连在她和程北潇之间的枷锁彻底消失。

眼下看着自己越来越淡的身体，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意识逐渐模糊，彻底消散前她恍惚听到了争执搏击声。

嘀嗒。

嘀嗒。

四周仿佛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逐渐缩小，声音也逐渐归为平静。

云疏禾睁开眼，看到了被高高挂起的输液瓶。

她不是死了吗？

“瞳瞳！你可算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程北潇猛地坐了起来：“我妻子怎么样？”

“我们暂未确定驾驶人员身份。”

“但车辆无缘无故急打方向盘，并携带易爆品。我们初步怀疑驾驶员有自杀倾向。”

听到后面，程北潇松了一口气。

他不觉得云疏禾会自杀。

她爱了他十二年，为了给他生孩子连十几厘米长的针都敢扎。

前两天还兴冲冲告诉他又求到了一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突然自杀？

“你们找错人了，我妻子精神正常，不会自杀。”

说完，程北潇直接挂了电话。

再次打开聊天界面，云疏禾依旧没回消息。

叶清音凑过来问他云疏禾会不会真出事了？毕竟刚刚警察说她电话打不通。

程北潇顿了下。

突然想到白天云疏禾那句快要死了。

一阵心慌袭来，他晃了晃头：“不会的，她作为程太太能出什么事？”

“估摸是突然有了孩子，一时激动没听到电话声。”

后天便是每月回老宅的日子。

按照惯例这一天是云疏禾和程北潇每月最难熬的一天。

每次吃完饭回来云疏禾都难受好久。

想来这个时候云疏禾正准备假装怀孕的道具吧。

程北潇如是想着，随即熄了灯，搂着叶清音让她早睡，明天带她去产检。

月光从窗台洒下，落到了云疏禾不断颤抖的双手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程北潇。

恨不得冲上前去给他两巴掌。

他怎么敢的？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他和小三生的孩子？

阵阵心痛传来，云疏禾突然觉得她从未认清过程北潇。

次日清晨。

程北潇早早起来带叶清音去产检。

看得出来他的确在意这个孩子，事事亲力亲为，假借秘书之手都怕出意外。

“小俩口很恩爱啊，现在才两周，不用这么急。下个月过来就行。”

听到医生的话后，程北潇连忙致谢。

随后扶着叶清音上车，让秘书去营养科要份孕妇食谱。

“我给你找了三个阿姨，需要什么就知会她们，别累着自己。”

边说着，程北潇打开手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云疏禾飞过去一看，竟然是和她的聊天框。

备注言简意赅“老婆疏禾”。

曾经这四个字会让云疏禾露出幸福的笑意，如今再看却成了讽刺。

婚后第二年医生就建议过体外受精。

但程北潇不同意，觉得那样生出来的孩子不亲近。

可如今他找了别人，却要求云疏禾视私生子为己出。

聊天信息框还停留在程北潇昨晚发的消息上。

程北潇看了会儿，板着脸拨通了云疏禾的号码。

这还是这么久，程北潇第一次想起来给她这位妻子打个电话问问。

毫无意外，电话无人接通。

程北潇又打了几个，脸色越来越黑。

“真是太惯着她了！”

“越来越不懂分寸，因为她五年无所出闹了多少乐子？现在有了堵住众口的机会还不把握。”

“回斤泽婚房那边！”

程北潇越说越生气，好似云疏禾狼心狗肺毁了他的重大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