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姜林森在门口碰见了彻夜未归的陈云雅。

姜林森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

“林森！”陈云雅在身后喊住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安和试探，“你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忘记结婚纪念日生气了。”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陈云雅继续说道，“我们一起去天文台吧。听说凯龙彗星会出现，我知道你喜欢星星。票我已经买到了，就当做补偿，好不好？”

姜林森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落在陈云雅的脸上。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时，陈云雅事业刚刚起步，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住在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生活清苦，但她总会省下所有的钱，偷偷从黄牛手中买到两张天文台的票，只为带他去看流星雨。

那个夜晚，她站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票，眼睛里全是光：“林森，我们去看流星雨吧。听说这场流星雨的名字叫做爱情，和我们很配。”

三十年过去了，眼前的陈云雅头发已经斑白，站在明亮的客厅中央，语气殷切，眼神却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光芒。

姜林森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

这一次，他没有办法答应了，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大厅里，座无虚席。

每次姜林森开天文讲座，都有很多学生慕名而来。

“凯龙彗星，下一次将会于十二月三十日的夜晚，也就是今天，找到相爱的人一起去看，我想一定会很浪漫。”

姜林森微笑着看着台下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说道，“好了，现在是自由提问环节。”

“教授！”一个声音陡然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您想和谁一起去看？”

姜林森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视线定格在提问的方向，心头顿时一颤。

站起来的是个年轻男生，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卫衣，清新干净，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透着一种无害的亲近感。

姜林森呼吸一滞，那个男生正是陈云雅手机照片里的“小鹿”。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看向那男生。

一片尴尬的沉默后，另一个经常来听讲座的女生打破了僵局，笑着说道：

“哎，何路，这你都不知道吗？姜教授的爱人可爱他了！每次有流星雨，姜教授都会去天文台的最佳位置观星。”

“是啊！”另一个学生附和道，“听说姜教授的爱人是商业大拿，超级宠夫狂魔。姜教授想要什么，她都能给他买到，甚至宇宙中有一颗行星，名字都是以姜教授的名字命名的。”

台下学生们的羡慕和向往溢于言表，而姜林森只能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过去的事情是真的，现在的变心也是真的。

姜林森坐在回家的车上，眼前是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流，但他的心却像被困在冰窖，寒冷刺骨。

刚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几条新消息。

姜教授你好啊，我是何路~

不好意思，您爱人昨晚一直睡在我身边没有回去。

姜林森的手微微颤抖，点开了消息下附带的图片。

照片中，陈云雅香肩半露，坐在何路身上，眉眼间满是餍足。

怎么办？我也想去天文台看流星雨。你说，陈云雅会带你去，还是我去？

他的指尖渐渐失去了力气，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姜林森以为自己早已对陈云雅的背叛习以为常，可这几条信息像是刀子，狠狠地剜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云雅。

“林森，”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实在抱歉，今晚有点急事，恐怕不能和你去天文台了。改天再补偿你，好吗？”

姜林森握着手机，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流下。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爸，你怎么回事！”儿子的电话打了过来，“你不知道兰兰最近在评职称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你不相信爸爸吗？”姜林森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激烈的咆哮：“相信？我该相信什么？你最好亲自出面澄清这件事！”

姜林森深吸一口气，语调依旧平静：“清者自清。”

对面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随即匆匆挂断了电话。

没过多久，秦兰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爸，我求你了！你就出面道个歉行吗？你知道现在竞争多激烈，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姜林森的手微微颤抖，眼眶酸涩得发疼。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开口：“兰兰，爸......真的做不到。”

陈云雅强势，当她要求儿子陈天宇和她姓的时候，姜林森没有反驳，而他的儿媳秦兰兰，也正是她当时资助的贫困生。

姜林森一直觉得秦兰兰身世可怜，更是把她当亲女儿对待。

给了她好几个铺子，还推荐她留在高校任教，只是怕别人看不起她，说她高攀了自己的儿子。

晚上，陈天宇回家。

刚进门，他就拿出了那份父子断绝关系的声明。

“爸，对不起了，我也是为了兰兰着想。”陈天宇的声音有些哽咽。

姜林森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细纹，而他自己也已经有了孩子。曾经那个牙牙学语的小男孩，早已成长为一个成年人。

“你确定吗？”姜林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似乎在询问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一道防线。

陈天宇咬了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定，对不起了爸！你放心，虽然我们法律上断绝了关系，但我一定会和兰兰一起，把你孝敬到老的。妈那边，我亲自和她说。”

姜林森没有再说什么，签下了字，默默送走了儿子。

没过多久，姜林森便看到秦兰兰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了那份断绝声明。

我秦兰兰已不再是姜林森教授的儿媳，我认为每个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不应以文化高低来评判一个人的能力。

下边一群人点赞。

秦老师果然是有担当的人，和那个姜教授完全不一样。

秦老师，才是我们想要的好老师。

姜林森看着这些评论想笑，想到当初秦兰兰生产的时候，对方亲身父母都没来，是自己守在产房门口，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又出钱出力，帮助她重返职场。

而现在，他们就这样急于抛开自己。

“死亡倒计时八天，为了更加逼真，宿主可能会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感受，请宿主做好准备。”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去观星，就不需要买票。

他是知名天文教授，全国各地的观星地方，都会留给一个专门属于他的鬼宾席。

但每次陈云雅拿票回来，他都不想扫对方的兴致，只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姜林森在看台上，看着繁星布满的夜空，双手交握，指尖触碰着那枚戴了三十年的婚戒。

每逢彗星降临，他都会与陈云雅在这个天文台上相伴整夜。

七年之痒，八年之痛，他们都过来了，果然是三十年太长。

“云雅，我想坐那边，这边屋檐挡着了，不方便。”何路的声音从邻近的看台传来。

“前边是贵宾席，就在这里吧，这里也能看到彗星。”陈云雅低声安抚，语气温柔得让人耳根发麻。

姜林森循声望去，陈云雅穿着一身极为大胆的装束，黑色丝袜配抹胸裙，外披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她的举止肆无忌惮，毫不在意他人目光。

“哎，看星星好无聊啊。”何路不耐烦地嘟囔着。

“不是你说想来的吗？”陈云雅似乎有些错愕。

“哎呀，你非得让我说出来吗？”何路轻轻推了他一把，脸上浮现一抹羞涩，“我其实是想在这里试试嘛。”

陈云雅会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变，手已经朝着何路的裤子下方探了过去。

姜林森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如潮水般袭来。

他想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动作。

“看！彗星！”有人激动地喊道。

天空中，一道璀璨的光芒划过夜空，凯龙彗星以最后的光辉照亮这片星空，耀眼而短暂。

姜林森慢慢摘下了那枚婚戒，指尖摩挲着戒环上的刻字，最终用力一甩，将它抛向看台前的大海。

赏星结束，姜林森走向停车场，准备回家。

刚走出天文台大门，却迎面撞上了何路。

“姜教授，你怎么在这里？”何路捂着嘴，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今天我才在讲座上说想来，没想到我女朋友就带我来了！您的爱人呢？”

姜林森静静地站着，手指无声地收紧，指关节泛着苍白。

“您知道吗，姜教授。”何路挑起嘴角，语气中透着得意，“听说这颗彗星啊，代表着爱情。”

“是吗？”姜林森微微一笑，“那场真正代表爱情的流星雨，三十年前，我已经亲眼见过了。而这颗彗星......”他顿了顿，“在希腊神话里，他的意义却是永别。”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但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姜教授，你这样我好害怕，是没有文化，就不能赏星了吗？”

姜林森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把姜林森推上了风口浪尖。

第二天一早，一条热搜席卷多个平台。

没文化还敢看星星？姜教授公开歧视引爆全网！

姜林森看着这条新闻，自己与何路的对话，被放到了网上，再加上恶意剪辑，就变成了自己歧视低学历。

教授了不起啊？看个星星还要门槛！

高知歧视链真恶心，没文化的人就不是人了？




姜林森僵硬的手指动了动，指尖的寒意瞬间从手指传入心脏。

他拔掉吊瓶从病床上爬起来，没走两步就摔倒子地上，刚刚陈云雅出去，是不是去找何路了？

姜林森低头看了看自己纤弱的手，那只曾经为家庭操劳的手此刻却无力支撑他的身体，他只有扶着墙边慢慢挪动。

走出病房，就看见不远处的陈云雅正被一脸爱意的何路扶着。

何路拿着孕检单不知再说些什么，陈云雅满眼宠溺，他身子贴在陈云雅的肚子上，想要听小孩的动静。

姜林森裂开嘴，笑了，像个傻子。

“叔叔你还好吗？”路过的护士看见姜林森站在那里，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回病床。

可是，姜林森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直接晕倒在地，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距离死亡，还有一天。”

姜林森的意识渐渐回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床上，身上连接着呼吸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努力地扭动脖子，看向四周，昏暗的灯光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系统说的濒临死亡的体验，原来就是这样啊。

“兰兰，爸重病，来看看不很正常吗？”

“看看病就能好吗？说实在的，还不如问问张律师，你爸有没有立遗嘱，听说你爸名下还有两套房这房子肯定得给我们吧，特别是小小马上就要上学了，那可是学区房。”

“你别说了，我爸就躺里边，你再说什么晦气的话。”

“什么你爸，你不是都和他断绝关系了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

秦兰兰和陈天宇的话语传到自己耳朵里，姜林森感叹自己到死都得不到安宁。

“你妈呢？”秦兰兰问道。

陈天宇皱皱眉，“谁知道，可能忙吧。”

“你没有和你妈说，你爸要死了？”秦兰兰怒吼，“那他躺在ICU的钱不都是我们掏吗？”

“我妈会给的！”陈天宇吼了回去。

躺在病床上的姜林森，想笑又笑不出来，自己都要死了，陈云雅都没有出现。

“放弃治疗吧，你妈活了那么久，差不多了。”秦兰兰说道。

“可是医生说......”

“那是医院想赚钱。”秦兰兰反驳。

陈天宇没有说话，姜林森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看见儿子站在她面前，眼中满是愧疚，仿佛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林森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在缓缓流失。

呼吸机的管道被拔掉了，他的肺部渐渐失去氧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想笑，却连力气都没有。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

“距离死亡，还有一分钟。”

姜林森闭上眼睛，耳边听见了倒计时的声音，

“59......”

“58......57......”

时间继续走动，姜林森的意识越来越远，像是一只轻飘的羽毛，随风飘散。

“生命归零，死亡完成。”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整整一夜。

姜林森醒来点开后，才发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何路每隔一个小短时间就会给他发来一张图片，是他和陈云雅在一起的各种姿势。

我在她身上用尽了各种姿势，沙发床上都湿了一大片，她对你有这样过吗？

姜林森没有任何动作，却翻来覆去的将这些图片这句话看了整整几十遍。

突然，他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床单。

“林森？”陈云雅回来，瞧见姜林森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姜林森恍惚之间，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可随即，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抽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整个病房里没有一个看护的人。

好渴，想喝水。

可惜自己没有撑起身体的力气。

“你醒了？”陈云雅推门进来，

“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陈云雅埋怨道，“年龄大了，就要注意。”

刚刚医生都说了，如果再晚来一步，她老公可能就命丧黄泉，现在虽然救回来的，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姜林森没有说话，看着外边光秃秃的树枝。

陈云雅坐在自己身边学水果，可技术不到位，一个苹果削的坑坑洼洼。

怎么可能削的好，陈云雅三十年吃的用的，都是他亲自弄好，贴心地放在她身边。

她爱吃苹果，又不喜欢削皮，别人弄得，她又觉得不干净。

姜林森便将苹果削好，切成一片一片地，用牙签插好，方便陈云雅吃。

“林森你......”陈云雅见姜林森面色苍白，眼里死气沉沉，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就接到一个电话。

通话结束，陈云雅面露喜色，她将苹果放在桌上，着急说道，“林森，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陈云雅，我要死了。”姜林森看着陈云雅，缓缓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可又想不通有什么事情，比陪伴自己三十年丈夫的生命更加重要。

自己明明就要死了，而陈云雅却还笑得出来。

陈云雅听了姜林森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在医院呢，怎么可能？我让天宇过来照顾你。”

姜林森听到这里笑了，自己的儿子，还没给他的妈妈说，自己已经和父亲断绝关系了吧。

陈云雅走后，姜林森闭目养神。

刚刚系统提示自己离死亡还有一天，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慢慢衰竭。

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响，姜林森觉得实在是太吵，将手机拿过来想调成静音，谁知就看见何路发来的消息。

恭喜姜教授，你的爱人喜添贵子，我要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