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小说 其他类型 女盗范沛裴璟结局+番外小说
女盗范沛裴璟结局+番外小说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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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夏尔

    男女主角分别是范沛裴璟的其他类型小说《女盗范沛裴璟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梅夏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盗魅影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曾二郎,“哎你...

章节试读

大盗魅影
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
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
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
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
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曾二郎,“哎你别不好意思嘛,这清音姑娘毕竟身份不同于寻常教坊司的女子,听说她皎若云月、才高八斗、温柔贤惠、我见尤怜……”
陈小刀对他眨了一下眼。
“你别跟我使眼色啊,你去都去了,难道还怕我说吗——清音姑娘简直堪称是仙子下凡,全身上下、从左到右、从内至外散发着两个字‘完美’。”
陈小刀一脸绝望地望着他。
“清音姑娘!”一个巴掌猛地拍向曾二郎的后脑勺,范沛怒吼道,“你手上的线索理清楚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赶快破案,就知道想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陈小刀面目微冷,曾二郎惊慌叩首道,“大大大……人,小人知错。”
接下来的时间曾二郎不敢再胡说八道,找线索找得十分积极。
看范沛脸色始终阴沉,陈小刀提议复原现场,跟曾二郎一起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上的所有人名写上去,用黑线串成一个“冤”字,挂在堂内牌匾下方。
这项浩大的工程结束后已是夕阳西下,他们二人累得瘫倒在地,刚想休息片刻,范沛便带着裴璟走了进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大理寺少卿王朗。
裴璟迈步而入,道,“此案圣上已下旨三司会审,少卿大人便不辞辛苦,与我一同前来了。”
范沛道,“多谢两位大人,我们已经做了个模子作为替代证物,方便各位大人查探。”
陈小刀与曾二郎对望一眼立刻起身行礼,范沛挥手示意他们免礼,道,“能在一夜之中盗走上百人的腰牌,贼人对锦衣卫一定十分了解,我怀疑此事有锦衣卫从中暗中协助,已着人去查,因他们二人今早已接触过证物,我便交待他们二人先行将证物复原一遍。”
裴璟赞叹道,“大人英明。”
范沛问,“你们二人可有发现?”
“……”曾二郎顿了片刻,不停向陈小刀使眼色,但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曾二郎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的确有一些发现。”
“快说!”范沛催促。
曾二郎虽然紧张,说话还算有条理,“小人与陈小刀二人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整个串成一个冤字,花了一个多时辰。而且,串在一起的线不时缠在一起,十分容易成结。要在一夜之内盗走这么多腰牌,再将其串成‘冤’字挂在刑部门口,非一人之力所及。所以小人斗胆猜测,此案中的盗贼,应该不止一人。”
范沛点头,曾二郎立刻将手中册子呈上,“这是所有丢失腰牌的大人的名字,共计一百人。”
范沛打开册子看了几眼,将册子递给王朗,“请两位大人查验。”又问,“可还有其他发现?”
曾二郎继续道,“册子上丢腰牌的各位大人,几乎住在京城各个方位——譬如修佥事,乃是住在城东黄华坊,而李千户住在城南的正西坊,夏千户则住在城北的金台坊,还有不少官员住在城西各坊。
“上元节当夜大多数人都出门观灯,按照习惯大部分人都会将腰牌存放在家中,而且各位大人存放腰牌的地方想必均不相同,要在一夜之间盗齐这一百位大人的腰牌,粗略估计,案犯起码有五人以上,而且是团伙作案。”
范沛颔首,“还算没丢本官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校尉曾二郎。”他故意说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校尉,借机提醒范沛。
果然范沛对他的心思一览无余,笑了笑,“继续查,若是破案有功,我保你此案结束后不仅仅是个校尉。”
“谢大人。”曾二郎喜道。
范沛看名册已经最后传到了裴璟手上,便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王朗沉吟道,“只怕还需详细查探一番。”
裴璟手上拿着册子,目光却落在陈小刀身上,“你的同伴发现了诸多细节,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众人随即全都看向陈小刀——他身体瘦小,肌肤微微发黄,还算清秀的脸上斜跨着一道可怖的刀疤,与疏朗的眉宇极为不相称,目光却沉静如水,此刻突然被问话也十分镇定,道,“小人的确还有发现。”
“喔?”范沛既好奇又略有一丝欣喜,毕竟此事传开后锦衣卫被嘲笑为酒囊饭袋,而没有任何事比勘破此案更为重要,他不觉道,“快快说来。”
陈小刀抬眼看着他,沉声道,“小人发现,范同知的腰牌,并不在这些腰牌里。”
范沛惊愕道,“你说什么?”
裴璟一笑,将誊抄的名册递给他,“范同知未曾发觉么?”
范沛沉下脸,冷冷接过名册,前后找了三遍,果然未曾发现自己的名字。他不觉拍案大骂,“简直欺人太甚!立刻去挨个给我查,看看还有没有谁丢了腰牌不在这里头的!”
“是!”曾二郎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出门,却听陈小刀道,“还有——”
曾二郎差点“扑通”一声跪下,心里暗骂,还有什么你倒是一次说完呀。
范沛阴沉道,“还有什么?”
“这个冤字,少了一个点。”陈小刀缓缓道。
众人向牌匾上挂着的木牌望去,果然硕大的“冤”字少了一点,下方变成了一个“免”字。
范沛不以为意,“或许因为这一个点不太好串,所以贼伙干脆放弃了?”
却听陈小刀继续道,“小人猜测,缺少的这一个‘点’——应该就是同知大人的腰牌。”
裴璟目光颇有赞叹之色,“陈校尉非同一般呐。”
裴璟虽为人温和,但心底颇有几分冷傲,寻常人极难得到他夸赞,如今手下竟能得到他的赞美,范沛觉得自己勉强又找回了些场子,脸色稍好,只谦虚道,“哪里哪里。”
裴璟微笑着问陈小刀,“你可还有其他发现?”
陈小刀摇头,“暂时只有这些。”
裴璟点头,“你能在短时间发觉这些线索,已是难得。”顿了顿,他道,“我却还有一些发现。”
范沛立刻道,“早闻听裴大人断案如神,还请裴大人赐教。”
“案犯能盗走上百块锦衣卫腰牌,应该十分擅长偷盗;而今早我在刑部衙门牌匾下查探时,发觉刑部衙门的牌匾上被射入了一只小木箭,这个‘冤’字便是绑在箭头上的,想必案犯十分擅长射箭;这一百枚腰牌或由象牙制作,或由铜牌制作,重量不小,将这些腰牌串起来的黑丝线,定是做工良好,十分结实,而这种做工良好的黑丝线,与黑丝线上打结的手法——”
他微笑看了陈小刀一眼,似乎是故意的,“若非陈校尉今早刀法太快,裴某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我在另外一个案犯现场也曾见过。”
陈小刀咬紧嘴唇,忍了。
范沛问,“在哪里?”
裴璟缓缓道,“蜀中盐引丢失一案。”
王朗骇然道,“鬼盗暗香魅影?”
裴璟点头,“只怕此案与他脱不了关系。”
范沛却对此案毫不知情,问,“什么暗香魅影?”
王朗叹息,“此案颇为错综复杂,简而言之,便是有人盗走了蜀中一名商人的盐引,引出蜀中官商勾结,贩卖私盐一事。而偷走盐引的盗贼,被蜀中人称为‘鬼盗’,因为他几乎来无影去无踪,已在蜀中犯下多起偷盗大案,官府却无法查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他的影子都不曾见到,所以便送了他一个称号‘暗香魅影’。”
“呵——”范沛冷哼一声,“他若是鬼,我就是阎王。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锦衣卫抓不到的人。”
裴璟道,“这黑丝线细密而结实,用手轻易拽不断。这样上乘质量的丝线在京城贩卖的商铺不会超过二十家,虽然希望渺茫,范同知还是派人仔细查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我自当尽力。”范沛沉吟道,“然而我却是不懂,案犯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偷了锦衣卫的腰牌,对他有什么好处?”
裴璟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昏黄的圆月遮蔽在一层薄云之下,道,“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么大的‘冤’字,必定是有天大的冤情。”他沉静道,“无论他有什么冤情,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将大人名单上的锦衣卫全部盘查一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范沛道,“只是涉案人员众多,只怕需要三法司衙门通力协作了。我明天会召集丢了腰牌的所有锦衣卫前来镇抚司衙门接受盘查。”
王朗点头,“我们自当召集所有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中官员前来盘查,若是人手还不够,顺天府的人也可借来一用。”
裴璟点头表示同意,又沉思片刻,忽然道,“对了,大人手下两位校尉聪慧机敏,不知裴某可否请他们二人祝我一臂之力?毕竟刑部的人比起锦衣卫身手还是差远了。”

往事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她和小姐最开心的日子。
清音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一切清晰得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
那是七年前极其美好的一个春日,那天的阳光十分柔和,湛蓝的天空还飘着几朵棉花般的白云。
江洵不久前才替掌上明珠江若嫣订下与李豫长子李长陵的亲事,为了使两家关系更为友好,江洵特意邀请了李豫李长陵父子来家中用饭。
江洵家里不过一个年迈的老妪叫梅婆婆,是他早逝的夫人留下的,已经六十多岁,身子骨却还算硬朗,平日里替他烧水做饭,另有一个无父无母叫小池的小丫鬟,江洵看她可怜,江若嫣又需要一个玩伴,便留下她平日里陪着江若嫣玩耍。
听闻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来,十一岁的江若嫣带着小池连夜照着自己的尺寸裁了一件江洵的旧衣,在第二日李家父子登门之时扮成了一个男孩儿悄悄跑到了门口,又堂而皇之地从门口走进来,声音清脆道,“外侄梅钰,给姑父请安了。”
江洵惊了又惊,暗道女儿调皮,却脸色不变,笑道,“这是内子妹妹的儿子,最近几天他们一家人恰好来了京城,住得不远。”又向他招手,“快来见过你这李叔父和李兄长。”
江若嫣先对着李豫行了大礼,又起身拱手向李长陵见礼。她抬头看到了李长陵那双带有温和笑意的双眼,不觉呆了一瞬,脸颊微微一红。
李长陵连语气似是都带着笑意,“梅贤弟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江洵又命人看茶,小池偷偷在门外听他们对话,不时从缝隙中偷看一眼,紧张得额间全是汗水。
江洵问道,“今日你怎么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你爹可还好?”
江若嫣嘴角动了动,“我是瞒着我爹出来的,我爹说姑父事情忙,不让我们多打扰姑父,可是机会难得,若是离开京城我就很难见到姑父了嘛。”
她一口一个姑父喊得极为顺口,江洵料到她早就有了准备,不觉眉毛跳了跳,也不再理会她,只是跟李豫和李长陵聊起天来,三人聊得极为开心,不时哈哈大笑,江若嫣在一旁安静地替他们倒茶,不时听着李长陵高谈阔论,嘴边绽放出一丝笑意。
江洵与李豫聊得开心,李长陵便特意与“梅钰”聊了起来。
“梅贤弟近日在读什么书?”
梅钰眼睛弯了弯,小声道,“我可不能当着姑父的面儿说,不然要被他骂的。”
李长陵笑着指了指院落里的那几棵竹子,“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说。”
李豫和江洵聊得口干舌燥,喝完这盏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里,跟梅钰二人在院落里那十几棵竹子下铺了垫子,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李豫颇为惊讶道,“我这个儿子,自小性情冷淡,又颇有些清高,平日里不怎么与人聊天,没想到他却与你这外侄一见如故,真是缘分呐!”
江洵虽然心一直悬着,此刻却也只觉得欣慰不已,只是微笑颔首慈爱地看着院落中的二人,含笑道,“确实是缘分。”
“他们二人真是令我想起了一个词——‘芝兰玉树’。”李豫知道江洵十分擅长书画,忽地眼睛一转,豪迈道,“老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值得留念啊。学生斗胆请老师执笔作画,学生自当为老师研墨。”
江洵已然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开心过了,他看着庭院中的两个小辈,笑道,“也罢,我今日便豁出去了。”
李豫此时自是不知梅钰便是江若嫣,只笑道,“老师言重了。”
江洵来到桌案边挥毫泼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们二人画了下来,此时正好江洵养的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冲梅钰跑过来,江洵便也提笔将它画了进来。
画完之后,李豫兴奋地高声将李长陵和梅钰二人喊来观赏。
在一方颇小的庭院中、在青绿的细竹之下,两个少年脸上带着笑意,互相对视,旁边还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冲他们摇尾巴。
李长陵看到此图不觉脸颊微微一热,向梅钰看去,梅钰却神态自若,道,“姑父把我画得很是英气。”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江洵最终在左上角提笔写下《芝兰玉树图》几个字,又落了款,才命人晾在一边。
江洵与李长陵直到用过晚饭才离去,离去前,趁长辈们不注意,李长陵解下自己腰间的环形玉佩递给梅钰,含笑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这玉佩便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梅钰推辞不受,“这怎么行?这玉佩兄长既随身携带,必是兄长的心爱之物,怎么送给小弟呢?还是——”她顿了片刻,小声道,“还是将来送给兄长的心上人吧。”
李长陵暖暖一笑,将玉佩放在梅钰手中,道,“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江小姐。”说完微微红了脸,对着江若嫣作了个揖,便走了出去。
江若嫣听到他的话羞得脸色通红,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蔓延,立刻将玉佩藏在袖中,与江洵一起将他们父子送出了门。
出了门,李豫奇道,“看来你与这个梅小哥很是一见如故啊。”他看李长陵脸色发红,却未回答他的话,不觉道,“你这是怎么了?”
半晌,李长陵才道,“父亲没看出来,他是江阁老的女儿吗?”
李豫恍然大悟,不觉哈哈大笑,“看来为父这门亲事订得实在是好啊。”
李长陵脸色便更红了。
江若嫣直直地站着等着父亲训话,谁知江洵却罕见地没有责备她,只是感慨地看着她良久,摸着她的头,爱怜道,“今日看你对李长陵十分满意,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来便是去地底下见到你母亲,为父也有脸面跟她交待了。”
小池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番话不觉道,“老爷不许胡说,你可要活到一百岁呢。”
江若嫣正色道,“正是,父亲以后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了。”
江洵便和蔼地望着他们二人笑道,“好。以后都不说。”
***
“那么,你知道这幅画中……藏了什么吗?”李长陵看她似是陷入回忆,不觉问道。
清音倒茶的手不觉微微一滞,惊诧道,“我爹在画里藏了什么吗?”
李长陵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放心了几分,仍吩咐道,“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些事不是你担得起的。”
“你也不必太紧张,既然你并不知道什么,到时候无论问了你什么问题,你照实说便是。”李长陵看她似是有些担忧,安慰道。
“好。”清音这才回过神倒好茶递给他。
李长陵接过来喝了一口,微笑,“小桃这丫头看来颇得你的真传,泡出来的茶跟你泡的已有七八分像了。”
李长陵喝完了整壶茶,又听她弹了《流水》《汉宫秋月》几首曲子,才起身打算离去。
临行前,他听到清音的声音,“李大人以后——还是少来吧。若是被……被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毕竟他现如今已经是首辅秦宁的乘龙快婿。
当年江洵被打入大牢时,小姐跟她跪在李家大门外三天三夜,不过是想求李家想办法让他们再见老爷一面而已,没想到李家大门始终紧闭,根本没有人出来见他们。
后来官兵们抄家上门,她和小姐互换身份,小姐甚至没机会见老爷最后一面。
她进教坊司一开始的日子是很难的,有一次拒绝接客差点被打死,还好当时李长陵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在李长陵的照拂下,总算是可以卖艺不卖身,勉强在教坊司活下去。
这六年来她无数次地想问他,为什么当初那么狠心不见她们,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小姐,又为什么要娶老爷仇家的女儿?
但每一次见到他,她都问不出口。
李长陵回过头看着她,淡淡道,“我已经来得够少了。”他停顿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些钱你拿着用吧,若是有她的消息,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清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大人,你还喜欢小姐吗?”
当年他虽然跟小姐退了婚,也没有出手救老爷,但她跟小姐互换身份的时候,是李长陵在锦衣卫面前认定她就是江若嫣,算是间接出手救了小姐。
李长陵背过去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道,“我的喜欢,一文不值。”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清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微叹一口气,将银子收了起来。

冤情
裴璟看着陈小刀的口供正在思索,便有差役进来禀告,“大人,各位大人的口供都已经整理结束,现正在大堂,就等裴大人过去了。”
裴璟道,“我这边也好了,这就过去。”
不过大半天时间,所有丢了腰牌的锦衣卫口供都已录完。
裴璟刚踏入镇抚司大堂,王朗便立刻向裴璟招手,“裴大人,快来看这些口供。”
王朗与裴璟各自翻看着部分口供,没多久便看到范沛走进来,眉头微皱,“黑丝线没查出什么特别,但是刑部衙门出事了。”
王朗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又怎么了?”
范沛勉强淡定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之事传开,京中有谣言称是因为刑部错判了案子,现在刑部衙门前排起了几百人的长队喊冤,情形颇有些波澜壮阔。”
这还不是大事?王朗听出了范沛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惆怅道,“裴兄要不要先回刑部看看情况?”
裴璟却合上了眼前的口供,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急什么?我入主刑部这大半年来手下绝无一桩冤假错案,倒是锦衣卫办冤案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家偷了腰牌摆成一个‘冤’字挂在我刑部门口,让我刑部来替他伸冤了。
“王大人放心,很快百姓反应过来错判案子的不是刑部,就会都跑来镇抚司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王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范沛脸色一沉。
裴璟向来擅长争辩,又恰好讥讽到了点子上,范沛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击。眼看范沛脸色不妙,王朗立刻打起了圆场,“办案嘛,有些疏漏也是难免的。两位同朝为官,现如今又奉命一起办案,千万别伤了和气。”
裴璟颇为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换了话题,“范大人还没来得及录口供吧?不知范大人上元节那晚在何处?可记得腰牌是如何被盗的?”
范沛脸色好了几分,回忆道,“上元节那晚我与众人一样,同家人一起出门观灯。我的腰牌向来是随身携带,即便是休沐之日也不例外。那天到家已经很晚,就寝之前我才发觉腰牌不见了。我以为是观灯之时人多不小心挤掉了,想着第二日再派人去寻,若是实在寻不到只得报一个遗失再换一块。
“没想到第二天上朝时我说起此事,才发觉丢腰牌的人不止我一个,而且丢腰牌的人竟越来越多。我立刻悄悄命人私下查探,查探的人还未回来,便已经有人来报说是刑部衙门挂上了一个由锦衣卫腰牌串成的‘冤’字。”
“这么说大人的腰牌也是在灯市丢的?”
“正是。”范沛不觉问,“其他人也是吗?”
“不全是。”裴璟似是在思索,“有些人将腰牌放在家中,第二天早晨才发现腰牌丢了,而有些人则同大人一样,将腰牌随身携带,看完灯市之后才发觉被盗。若是‘魅影’先去灯市偷数位正在观灯的大人的腰牌,再去剩下的大人们家中偷腰牌……”
他沉吟道,“他能不能办到呢?他又需要什么才能办到呢?”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恰好落在陈小刀与曾二郎身上,陈小刀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一脸平静,倒是曾二郎被他看得莫名紧张起来。
正当曾二郎感觉裴璟的目光快要穿透他时,便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同知大人的腰牌找到了。”
范沛呵斥道,“什么叫不好了,腰牌找到还嚷嚷不好?”顿了顿,他沉声道,“难道又被挂到刑部的牌匾上了?”
“不不不是……”那人喘了口气,“是有人带着大人的腰牌,去刑部敲响了登闻鼓鸣冤。”
“什么?”堂内三位大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曾二郎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陈小刀表情虽还算淡然,却也双眉紧锁。
还是王朗震惊过后先站了起来,“快去刑部。”
几位大人急得连软轿都来不及备,便踩在雪上向着顺天府衙一路跑去,陈小刀与曾二郎则跟在他们身后。
曾二郎边跑边小声说,“这……这登闻鼓自打我出生就没听它响过,我还以为是摆设呢,真的能敲?”
陈小刀低声,“不止你出生以来没响过,登闻鼓已经一百多年没响过了。”
曾二郎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不觉惊道,“你说什么?”
还好王朗、裴璟、范沛都只顾着跑,没听到他的惊呼。王朗年纪略大,跑了两条街便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却冲着裴璟挥手道,“裴大人,你先去,你和范大人务必快去。”
裴璟和范沛也不跟他客气,反而跑得更快,想必是之前顾着王朗的年岁不能放开了跑,陈小刀和曾二郎亦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跑到刑部门口,众人拨开围了几圈的人群挤进去,曾二郎一边弯腰喘气一边看着陈小刀,“你……你可真行,一点气都不带喘的。”
裴璟从袖中摸了半晌,侧头对陈小刀道,“在下粗心,不知道手帕不慎落在哪里了,不知可否借陈校尉的手帕一用?”
陈小刀露出一个微微纠结的表情,但不得不从袖中掏出手帕,“大人客气了。”
裴璟接过他的手帕也不看,略一擦汗,将手帕放入自己袖中,跟着范沛一同迈进顺天府衙。
陈小刀眼睁睁看着他自然地收起自己的手帕,当下场合也不适合多言,于是跟着他迈步而入。
范沛高声道,“何人胆敢击鼓?”
刑部郎中郑允慌忙从公堂之上快步而出,“见过两位大人。”
范沛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跪在堂下、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便是她拿着本官的腰牌来击鼓吗?”
郑允道,“就是她。”
说话间那人已转过头来,却令所有人一惊。
那俨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妇人。她头发虽然已经全部花白,却仍旧梳得一丝不苟;衣衫虽然都浆洗得发白,又满是补丁,却十分干净整洁;脸上虽横满干枯的皱纹,似是遭遇岁月不公的摧残,眼神却十分坚定。
只看一眼便知,这样一位妇人,若非确实有极大的冤屈,是决计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敲击登闻鼓的。因为律例规定,但凡敲击登闻鼓者,无论冤屈是否为真,都必须先被打四十大板,才会升堂。
曾二郎看了半晌,忽道,“她、她不是昨晚……”
陈小刀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范沛看着这妇人愣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本官的腰牌呢?”
郑允立刻从怀里掏出来,献宝似的,“下官为防止丢失,特意小心翼翼贴身保管。”
范沛都被气笑了,“你不是想告诉本官,是这个妇人偷了本官的的腰牌吧?”
“这……还未开审,实乃不知啊。”郑允抱拳道,“只要敲击登闻鼓,按律应打这妇人四十大板,再行审问……”
“裴大人——”范沛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刑部郎中说话,转头对裴璟加重了语气,“她乃本案重要人证,四十大板,你看她的身板熬得过来吗?”
裴璟眉头微皱,还未发言,便听郑允又道,“可是……这是律令规定,下官也是按照朝廷律法行事……”
曾二郎用极小的声音对陈小刀道,“我还以为刑部都是像裴大人这样的呢,原来并不是啊。”
王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堂内,汗都来不及擦。
裴璟伸手制止郑允的发言,略一思考,道,“此事亦有先例,若有特殊情况,可酌情减刑,依下官看,不如就减为二十大板吧。”
“十大板。”范沛却是比他们更重视这个妇人。
此事裴璟自是乐见其成,略一点头,范沛便吩咐道,“给我——慢慢地打。”
话音刚落,堂上所有的人又是一愣。
这打板子也是有许多门道,如今已是公开的秘密。衙役们早已练就一身本领,可以使人挨了板子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内里却伤筋动骨,活不过第二天;亦可以使人看起来皮开肉绽,但其实却只伤了表皮,养个两三天便能下床。
若是堂上大人喊“给我打”,衙役们自然可以收点银子,手下留情;若是喊“给我狠狠地打”便是要少收点银子,让犯人多受些皮肉之苦,却也可以留下性命;若是喊“给我往死里打”那就是救不得此人,连银子也不敢收,只能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然而无论哪种喊法,却从来没有人喊过“慢慢地打”。
是以刑部的衙役互相打量了片刻,又琢磨了片刻堂上的情形,十板子打下去,那妇人却犹如没事人一般,竟不要人搀扶,慢慢地又回到了堂上。
此时正值隆冬,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气刚刚放晴。
皑皑白雪之上,融融阳光之下,曾二郎只觉得她的身影竟有一种悲壮。


腰牌被盗
那是她一生最绝望的时刻。
她穿着残破的衣衫坐在孤山脚下,头发四散,因为长久而慌乱的逃亡脚上的一只鞋已经不见,只留下一片未干透的血迹。
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上甚至没有一枚铜板。
远处那轮红日一点一点消失在山后,周围越来越暗,天地间一片寂静。
夜色沉沉,寒月当空,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映着她衣衫上的鲜血有一种格外诡异冷艳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蓦地从袖中拿出匕首,划破手腕,收起匕首,回头对着躺在树上的人跪下,深深俯首。
那人的脸隐藏在斑驳的树影中,声音苍老,“你可想明白了?一旦你走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仍带有温度的鲜血,正缓缓顺着她的手背流下来。
“我早已无法回头了。”她嘲讽地一笑。
那老者叹息一声,“你既已打定主意,老夫就不再劝你了。”
他俯身捏住她的手腕微笑,直直看着她道,“你会的——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盗贼。”
陈小刀站在铜镜前,伸手抚摸自己略微陌生而细腻白皙的脸。
——自从占据了这个锦衣卫校尉的身份,她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样子。
她略黑的指尖上捏着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面具上的胶已经慢慢干透,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层面具一点一点粘到脸上,那面具精巧完美地贴合在她的脸皮上,与整张脸融为一体。
白皙细腻的女子的脸瞬间被一张黄而粗糙的男人的脸替代,左脸上赫然有一道醒目的刀疤。
陈小刀轻轻一笑,这一张脸居然也有了表情——师父给她的人皮面具,果然是当世最好的。
拿起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她几乎已经听到门口传来急迫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
她躺在床上,不慌不忙——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锦衣卫校尉曾二郎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一把将陈小刀手中的酒囊夺下来,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家喝酒?你没听说吗——昨夜上元节有人竟在一夜之间盗走了咱们锦衣卫从上到下共计一百块腰牌,用线串成一个‘冤’字挂到了刑部衙门,如今咱们锦衣卫已经是全京城的笑柄了!”
“听说了——”陈小刀拉长了语调,伸手将酒囊夺回来,漫不经心道,“你急什么?这京城里有人敢嘲笑咱们锦衣卫吗?你给我找出来一个看看。”
“你还别不信邪——”曾二郎焦躁地迈了两步,“那个刑部侍郎裴璟,居然就让我们的腰牌一直挂在匾额之上被百姓指指点点,还不许我们锦衣卫取下来,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仗着破了两个案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咱们锦衣卫,他还有命吗?”
“又是他?”陈小刀眉头微拧,说起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十分头疼,“他让一个‘冤’字一直挂在刑部门口?为何?”
“我哪里知道。”曾二郎一脸无语地望着她,“不是我说你,平时摸鱼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时候——”他越说越来气,扶着她的肩膀晃了晃,“你怎么能喝得下去,啊——?”
陈小刀用酒囊在曾二郎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曾二哥,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曾二郎讪讪地收回手。
她举着酒囊缓缓将最后一滴酒滴进嘴里,似是露出不经意的微笑,“走,我倒要看看,这位裴大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刑部门口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在寒冷的冬日里聚成一堆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热情似火。
陈小刀拨开人群望去——那个由一百面锦衣卫腰牌串成的“冤”字,居然真的堂而皇之地挂在刑部大门的牌匾上,飘飘荡荡地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音。而且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取下来。
她看着那个“冤”字,想起了父亲死时的模样,感觉肺腑里有些痛,面上却仍旧一派淡然。
“冤”字底下,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身影,他定定地站在牌匾下,仰头望着这串“冤”字似是若有所思。
周围乱哄哄的百姓议论此起彼伏,陈小刀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摆出自己锦衣卫校尉的款,抱拳高声,语气带着一丝傲然道,“锦衣卫校尉陈小刀参见侍郎大人。”
裴璟恍若未闻。
于是陈小刀声音大了一点,“锦衣卫校尉陈小刀参见侍郎大人——”
裴璟终于转过头来。
他身型清瘦而颀长,比陈小刀高出许多,五官清秀俊朗,那一身红色官袍衬得他肌肤格外白皙,通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卓然风姿,然而头顶的那根并不般配的木簪暴露了他清贫的家底。
他似是扫了一眼前来的二人,最后目光落在陈小刀身上打量片刻,语气颇为温和,“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陈小刀不料他语气如此温和,先前积攒的怒气骤然无处发散,只得温声道,“小人奉命前来取回丢失的锦衣卫腰牌。”
裴璟似笑非笑,转头问道,“怎么,两位的腰牌也丢了?”
陈小刀,“……”
“不、不是。”曾二郎忽然结巴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小刀。
陈小刀拱手肃然道,“裴大人,此事事关锦衣卫声誉。”她边说边向人群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还望大人先行将腰牌取下,莫要让百姓议论。”
“锦衣卫声誉?”裴璟一伸手便抓住一枚垂在他额头前的腰牌,有些讥讽地笑了。
陈小刀抬眼望去,那腰牌上“锦衣卫副千户”几个字十分刺眼,又听裴璟不冷不热道,“恕在下直言,你们锦衣卫的声誉早在这些腰牌丢失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裴璟看了一眼陈小刀,“陈校尉说是么?”
他态度看似十分温和,却带着一种隐隐的讥讽,但言语间又让人无法反驳。
陈小刀不慌不忙,不卑不吭道,“裴大人,此事虽是锦衣卫丢了面子,难道大人脸上就好看了吗?咱们好歹同为朝廷效力,丢了锦衣卫的脸就是丢了朝廷的脸,大人任由此事散播,究竟是何居心?可是想与我锦衣卫上下作对吗?”
裴璟神色不变,从容道,“不敢。”
陈小刀抽出了手中的刀冷冷道,“既然大人并无此意,就休怪今天我们锦衣卫取回这腰牌了。”
她举刀伸手一挥将最上端的线砍断,一百块腰牌叮叮当当全数落在地上,裴璟立刻向一侧一闪,避开了所有掉落的腰牌。
陈小刀推了一把身旁的曾二郎,“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把腰牌带回去?”
“慢着——”裴璟忽然伸出一只脚踩住陈小刀正要去捡的一块腰牌,“如今尚不知腰牌丢失一案的线索,证物理应留存刑部,待查验清楚,本官自当亲自将证物送回镇抚司衙门。”
“裴大人还知道应该尽快将证物封存么?”陈小刀讥讽道,“我还以为裴大人都忘了这回事了呢。”
曾二郎忍不住扯了扯陈小刀的袖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说得好。”
锦衣卫指挥史崔九江带着一群锦衣卫浩浩荡荡地从人群中走来,数百名锦衣卫成队将百姓隔在身后,使得无人可以近前。
崔九江须发皆白,中气十足,“裴大人迟迟不将证物封存,看来是等着咱们锦衣卫亲自过来拿了?”
自家大人来了,陈小刀二人自然是立刻下跪行礼,崔九江却完全不看他们,只是怒目瞪着裴璟。
“不敢。”裴璟立刻拱手一拜,道,“见过崔大人,裴某迟迟未曾封存证物,只是在观察证物上的线索。”他顿了一顿,看了陈小刀一眼,而后道,“裴某觉得最上方黑线上打的结似乎有些特别,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喔?”崔九江冷笑,“裴大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裴璟十分遗憾地叹了一声,“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已经被这位陈校尉一刀割掉了。”
陈小刀,“……”
崔九江,“……”
陈小刀立刻跪地道,“属下知错。”
裴璟又温声对崔九江道,“听闻崔大人身体抱恙,都未曾参加今日早朝,可好些了?”
崔九江从小陪先皇长大,后又被拨到太子身边,太子继位后被封为锦衣卫指挥史。虽然他如今已经快六十岁,又有老寒腿,身体经常抱恙,皇帝却仍然十分看重他。
近日他虽因身体原因一直未上早朝,然而出了这样的大事,锦衣卫上下不得不将他请出来——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锦衣卫中六品之上官员腰牌仍安然无恙待在自己身边的。也多亏了他,锦衣卫有头有脸的官员尚不算全军覆没。
崔九江冷哼一声,“有劳裴大人惦记,我还死不了。发生如此大案,老夫就是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起来把这个恶贼抓住。竟敢如此羞辱我锦衣卫,老夫此生与他势不两立!”
曾二郎不觉全身抖了抖,向陈小刀看去,只见她一脸平静,丝毫不似自己这般上不得台面。
裴璟颔首道,“指挥史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替锦衣卫找出盗贼。”
崔九江冷笑道,“咱们锦衣卫的事,就不劳刑部操心了。”
裴璟道,“锦衣卫的事,刑部自是无权过问,不过此次贼人将‘冤’字挂于刑部大门,便是将刑部卷入此案中,于情于理,刑部都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此事兹事体大,圣上只怕会下旨三司会审……”
崔九江打断裴璟的话,不容置疑道,“证物我带走,你若是想查,便来镇抚司衙门查吧。不过——”崔九江沉声道,“裴大人应该知道,镇抚司衙门进得去,可是未必出得来。”
裴璟仿佛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威胁,只笑道,“多谢崔大人,下官一定前去叨扰。”
崔九江仿佛才看见跪在地下的陈小刀,问道,“你们是?”
曾二郎有些发颤地报上了姓名。
“嗯——”崔九江打量他们一眼,“算你们有心,带着证物跟我回去吧。”说罢也不看其他人,起身走了出去。
曾二郎和陈小刀二人合力抱着乱成一团的腰牌,一路从顺天府衙门抱了回去。刚一进镇抚司衙门,崔九江便差点摔倒,幸亏身旁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他被扶入内堂,缓缓坐下,仿佛刚才追回证物已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喘息道,“范沛?”
范沛乃是副三品同知,官职仅次于他,这一年由于他身体抱恙,锦衣卫中大小事务皆由范沛处理。
“大人!”
崔九江点头道,“老夫的身体已经不中用了,此事全权由你负责,务必查出贼人,将我锦衣卫丢了的名声找回来。”
“下官遵命!”
他颔首扫了一眼陈小刀二人,“他们还算机灵,你看着用吧。”说完这些话他微闭了双眼,“送老夫回去吧。”
崔九江回府不久,锦衣卫上下便迎来了皇帝的旨意,此案由三司会审、锦衣卫协办,务必尽快捉拿案犯归案。
陈小刀与曾二郎坐在大堂内,开始清理缠成一团的腰牌。
曾二郎拆线团拆得无聊,忍不住凑到陈小刀耳边打趣道,“小刀,昨晚你跟教坊司的清音姑娘待了多久啊?”

清音
裴璟倏然起身,走到程俊身边,“快传大夫来——找鹤年堂的施大夫,要快!”他侧头看了一眼范沛,“程俊与程辛氏自今日起便移交至刑部——”
范沛试图开口,裴璟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待程俊清醒后再行开堂审理。至于范大人所为,下官一定会向圣上呈奏。”
范沛直直看着裴璟,裴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命人将程俊抬至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平日里配合惯了,王朗此时只呵呵一笑,“也好,其实此案本来也就该归刑部管嘛——”
范沛阴恻恻看了裴璟一眼,甩袖离去。
事已至此,王朗也无法再调停,只是微叹一口气,拍了拍裴璟的肩膀。
裴璟长长地呼吸几次,才拱手对王朗道,“王兄,只怕这次要拖累你了。”
王朗回礼道,“裴老弟你这就客气了,我们俩互相拖累的次数还少吗?”
曾二郎,“……”
裴璟又道,“不知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卷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王朗手里,他沉吟半晌,然后看着裴璟道,“不知裴老弟有没有发现,此案的关键其实是那幅画?”
裴璟点了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不再说话,王朗拱了拱手,也告辞了。
裴璟不知为何突然下意识地向陈小刀看去,却发觉她轻微皱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自己的目光,倒是曾二郎被吓了一跳,向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裴璟懒得理他,道,“你们二人一起来吧。”说完便追上了王朗,道,“我跟你一起去刑部,看看程俊的情况。”
王朗了然一笑,“可还要吃庆记的包子吗?”
裴璟微笑,“还真是有些饿了。”
回到刑部,王朗命人买了十几个包子,每人吃了几个,鹤年堂的施大夫便过来回话,“这位程小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几天几夜未曾休息,此时是睡过去了,只是……他伤了左眼,折了一条腿,这腿将养将养还能恢复,那左眼只怕是……小人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裴璟心中不觉沉重几分,却看到督察院御史蒙怀匆匆走了进来,面带忧色。
“蒙大人?”王朗立刻让出位置,请蒙怀上座。
此案三司会审,督察院的御史蒙怀虽然资历颇深,却向来性格懦弱,知道是锦衣卫的案子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从未关注此案,如今突然来到刑部看来是有事发生。
蒙怀却并没有坐下,只是忧心忡忡道,“我方才听说,李长陵今日下朝向圣上请旨查办此案,皇上已经准了,明日便会下旨,让他补刑部左侍郎一职。”
刑部本就一直缺一个侍郎,只是没想到——圣上竟是将户部侍郎李长陵平调到了刑部,更何况,李长陵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首辅秦宁的女婿。
裴璟听到此事只觉得内心仿佛压了一块石头,目光不经意间向陈小刀看去,却看到她身子明显一僵,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酒囊。
按理来说,此案与秦首辅有些牵扯,李长陵理应避嫌,然而他却冒着被御史弹劾、被天下人议论的风险向皇帝奏请审理此案。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那么这个案子里牵连的事情便不会小了。
王朗极为愤然,语气却还算克制,“论起忘恩负义,李家敢称第二,这世上只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王朗此言却是不虚。
李长陵之父,乃是当今的次辅李豫。当年李豫乃是被江洵一手提拔,江洵对他颇为欣赏,二人私下还为子女订下了婚约,订下婚约的二人便是李长陵和江若嫣。谁知江洵刚死不到半年,李豫便转投秦宁门下,迅速又为儿子李长陵与秦宁小女儿秦可敏定下婚事,二人已在三年前成婚。
蒙怀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在朝中为官的,但凡是寒门出生,哪个不曾受过老师提携?李豫他在我们众人中家境尤为贫寒,才能却极为突出,老师颇有惜才之心,为他的前程的确费了不少力气。”
他颇为怜惜道,“老师年仅四十方得一女,平日里视为掌上明珠,连唯一的女儿都许给了他的儿子。那个女孩小的时候我还曾见过,十分聪明伶俐,若是老师未曾遭难,想来如今也是嫁与书香人家为妇,怎会像现在一样,是个人拿上几个银子便能见到的?”
难得听到有人替父亲讲话,陈小刀眼睛一酸,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侧头对曾二郎道,“我去个茅厕,去去就来。”
曾二郎点了点头。
裴璟这才知道原来蒙怀也曾是江洵的门生,他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到处插科打诨的老好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裴璟不觉对他另眼相看。
裴璟入朝六年,算起来恰好是江洵死的那年他才刚刚入朝,他未曾有幸跟江洵同朝为官,却也知道无论是从朝中的威望还是百姓的拥护来说,江洵都算得上是个好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可能叛国呢?
裴璟微微抬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来回几步走到曾二郎面前,忽然盯着他问,“陈小刀呢?”
“啊?”曾二郎吓了一跳,“她……她方才出去了,说是人有三急……”
陈小刀疾步出了刑部,趁人不注意越墙而上,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风驰电掣一般向教坊司的方向奔去。
幸好,她还有清音。
这些年来,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清音始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眼前的景物向后散去,她一路狂奔至教坊司,找到清音的房间快速翻了进去。
小桃正在服侍清音用茶,听到声音不觉回头诧异道,“窗户怎么突然开了?”她刚想走过去关窗便听到清音道,“不必关了,我正好透透气,你先出去吧,我歇息一会儿。”
清音向来不太需要服侍的人在身边,小桃闻言便走了出去关好门。清音连忙将门闩锁好,又将窗户关好,陈小刀才跌跌撞撞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清音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神色恍惚的样子,一下子过去扶住她,“小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她们互换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是小池了。
她直直地看了清音半晌,忽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清音将她揽在怀里,握住了她的手,似是要给他力量,低声呢喃,“小池,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陈小刀喃喃,“我不怕,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会儿就好。”
陈小刀伏在她肩上平定了片刻,方擦干了眼泪,淡淡道,“我今日遇见了老爷旧日的同僚,他……说起了一些老爷的事情。我没想到,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替老爷讲话。”
她微闭了双眼,长长地呼吸着,“这件事比我料想到的,还要难——时隔多年,我以为我经历得已经足够多,没想到见到故人还是难免波动。”
“你可以做到的。”清音紧紧捏着他的手,坚定道,“你耗费了这样久的心血,努力了这样久,上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越是艰难的时候,才越是关键的时候,你一定会挺过去的,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陈小刀颔首,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微笑道,“谢谢,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清音缓缓道,“我如今是最没用的,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陈小刀慢慢地握住她的手道,“你一直都陪着我,这就已经足够了。”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间,道,“我出来得急,得回去了。”
“千万小心。”清音略有担忧地嘱咐道。
陈小刀颔首,正要走,清音又叫住了她,“等等。”
陈小刀回头。
“我又替你绣了几方帕子,你带着用吧。”清音刚要去拿,便听到小桃欣喜的声音,“姑娘,李大人来找你了。”
清音与陈小刀皆是一惊,李长陵温和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清音?是我。怎么还锁了门?”
熟悉的声音,让陈小刀一时失神。
“这就来。”清音胡乱地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床幔放下,打开窗户示意陈小刀离去,然后才伸手开了门。
陈小刀一个翻身跳上屋顶,然而鬼使神差一般,她并没有即刻离去,只是躺在屋顶上,头靠近窗边,拿起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耳边传来二人模糊的声音。
清音打开门看到李长陵穿了一身青衫常服,略微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李长陵温和一笑,走进屋内,四下观察了一番,看着放下的床幔,似是玩笑,“天还没黑,怎么这么早就要休息?”
清音吩咐小桃去煮茶,又极为自然地坐在镜前梳妆,“不过是方才有些头疼,想略躺一躺罢了。大人既然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我也不会如此失礼。”
李长陵看着她梳妆的背影,怀疑般地掀开了床幔——那一瞬间,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微微有些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随意弹首曲子来听吧。”
清音梳好妆拿起放置在一侧的琵琶,便开始弹那一首《楚江秋》,声音婉转动听,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怨,李长陵在她的琵琶声中缓缓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行色匆匆。
陈小刀感觉到李长陵就在她头下方的位置,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屋顶,能听到她轻微起伏的呼吸。
清音一曲弹完之后放下琵琶,亦是来到窗边,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李长陵却答非所问,目光似是望着极远的天边,“你有她的消息吗?”
清音微微怔忡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方才,差点以为她在这里。”李长陵淡淡,“她在这世上,除了你,还能找谁呢?如果她还活着,总会来找你的吧?”
清音克制住心中的震惊,平静道,“也许吧,但是找到我又能怎样呢?我既盼着能再见到她,又盼她离这京城越远越好,哪怕此生再也不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也是好的。”
李长陵沉默良久,似是失神一般,直到小桃推门而入将茶放下,他方回过神来,坐到桌前,道,“我是来告诉你,近来有个案子可能需要你去刑部作证。”
清音示意小桃退下,替他倒上一杯茶,“喔?”
“你还记得那幅《芝兰玉树图》吗?”李长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