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在窗棂洒在青石板的街道，映得一片金黄。
凡间街巷依旧热闹，元宵的热闹尚未散去。
青络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捧着一只白玉酒杯，轻抿一口。
她眼睛不自觉望向站在她面前的宋渊，眉目间是隐秘的柔情。
“宋渊哥哥，今天我们也像凡人一样，做些凡人该做的事，如何？”
青络声音柔和得像水面上一丝涟漪，轻轻荡漾在宋渊心口。
宋渊微微一愣，长久以来，族内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忘了这般简单的日常。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与妻子共同生活的普通男人。
他走近青络，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我们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宋渊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我与你共度。”
庙里弥漫着香火味，古老的木香与青烟缭绕。
红绸缎装点着这个简陋的空间。
青络与宋渊站在神像前，“宋渊，凡间夫妻要拜高堂。”
“今日，我们便在这里拜堂，代替高堂。”
宋渊微微颔首，心中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并未想到，会在这凡间与青络共度一场这样的意识。
青络念起祝词，细语间，她轻轻将宋渊的手握住。
“愿你我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伴随一声悠长的钟鸣。
“宋渊，我愿与君共度此生。”她低语道。
宋渊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手心温度传递到她掌心。
他低头，看着她带着些许期待和依恋的眼神，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愈发汹涌。
青络递上合卺酒，两人相互对饮。
“此生只愿与你共此杯。”
两人并肩走出庙宇。
“宋渊，今天，我很开心。”青络轻声道，眼中带着满足。
宋渊目光柔和如水，回望她：“我也很开心，青络。”
青络眼睛在小摊前流转，摊主卖着木雕小饰品。
她轻轻拉住宋渊的手臂：“宋渊，我们去看看吧。”
看到两人走近，摊主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人，可以看看木雕。”
青络笑了笑，附身看了看摊位上的木雕。
指着一男一女两只木雕，眼中带着欢喜：“宋渊你瞧，这好精致！”
摊主眼睛一亮，将目光转向宋渊：“这位公子，看来您家夫人很喜欢这件雕刻啊。”
“既然如此，何不买回去象征一个好寓意？”
青络一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宋渊轻咳一声，“多少文？”
“不贵，不贵，才五十文。”
宋渊从袖中取出金钱，交给摊主。
“我看与你们夫妻二人格外有缘，这只小鸟也赠与你们。”
“多谢。”
宋渊接过小鸟，道谢离开。
青络轻咬了下唇，牵着宋渊的手走在小巷。
苏羽站在房间中央，透过尘世镜，亲眼目睹了他们成亲的一幕，四周一片寂静。
她忽然想起来，宋渊曾经告诉她，会永远保护她，答应她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原来一切都不作数了。
她视线不由转到桌上放的东西。
那里是宋渊送给她的东西。


夜深时分，梦中的恐惧再次吞噬她的意识。
她从噩梦中惊醒，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
她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摸索着点燃桌上的蜡烛。
昏黄的光在屋内铺洒，她环顾四周，是熟悉的陈设，却无法带来往日的安心。
她披上外衣，拿起桌上的水壶，却发现壶中早已空了。
屋外，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飘进她的耳朵。
苏羽微微一愣，四周寂静得连风声都清晰，唯独着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她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月光落在屋外的石道，投下摇曳的树影。
她循着低语声走去，脚步不由得放轻。
穿过几道曲折的小路，在靠近后山的凉亭时忽然停住了。
凉亭里，宋渊的身影站在一侧，眉目温柔地垂着头。
青络微微仰头站在他身旁，嘴角噙着笑意。
苏羽僵在了原地。
“宋渊大人总是为族人操心，真让人心疼。”
青络声音清晰地传来，柔软中带着几分娇媚。
“不过有些事，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的。”青络抬起手，指尖像无意间拂过宋渊手背。
苏羽愣愣看着凉亭里的两人，他们靠的那么近，动作那么自然。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那一丝暧昧撕的支离破碎。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宋渊没有避开青络的触碰，似乎还低声说了什么，与她靠的更近了些。
苏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以为这已经是最让她难受的场景，直到下一刻。
青络转头朝她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渊大人，你身边的那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苏羽心骤然一紧。
青络轻笑了一声，向宋渊靠的更近：“就算她知道，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选择。”
“毕竟，为了兽族的未来，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她不会知道。”宋渊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笃定。
苏羽脑袋一片空白，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房间的。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撑不住了，靠着门，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甚至当着她的面依旧能维持这份假象。
苏羽指尖摩挲着那枚暗金色吊坠，目光落在它泛光的表面。
这是她五岁那年命运翻覆的起点。
她还记得那个下午，浓烟遮天蔽日，血腥气弥漫整个村落。
哭喊声与火光交织，将她的小世界彻底撕碎。
她躲在一棵烧得半焦的大树后，瘦小的身影缩成一团，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耳朵，试图屏蔽那些嘈杂的声音。
“别过来......别过来......”她一遍遍再心里念着，可那些野兽嘶吼般的声音越来越近。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火光中。
他穿着深色的兽族战袍，逆着光站在废墟里，身后事燃烧的噼里啪啦的火焰。
可当他低头看到她时，那双锐利的眼里竟透出几分温柔。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半蹲下身，将剑插回背后，伸出手。
“跟我走。”
年幼的苏羽呆呆地望着他，泪水糊了一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拼命往后缩，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
“你不跟我走，等着你的只有死亡。”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抱起她，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冰冷的小手，告诉她你不用再怕。
苏羽跟着宋渊踏入兽族领地时，遭遇第一道目光，便是冷漠而排斥的。
她是人类，是兽族从未接纳过的外来种族。
可宋渊像是根本没听到那些反对的声音，一言不发将她带进自己的住处。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当时不过十六七岁，稚嫩的脸尚未完全长开。
“我叫宋渊，你可以叫我哥哥。”他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伤。”
那一晚，苏羽第一次在温暖的房间里睡着。
她躺在柔软的兽皮床上，看着外面的星空，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之后的日子，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宋渊不顾长老的反对，坚持将她安置在自己住处，亲自教他识字、打猎。
“阿羽，这里是你的家。”他说，“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觉得自己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对她无微不至，甚至触犯了兽族的许多规矩。
年幼的苏羽听过很多窃窃私语——说他是兽族的叛徒，说他因为一个外族人辜负了族群的期待。
可宋渊从未向她提过这些。
他总是在她难过时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慰：“他们说什么都没关系，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
苏羽的五到十岁，几乎是依赖着他的承诺长大。
她害怕黑夜，他便守在她床边；她害怕被长老们责难，他便在每次族会后护着她回家。
“哥哥......”某个安静的夜晚，苏羽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宋渊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因为你是我带回来的。”
“我宋渊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阿羽，记住，我会一直是你的依靠。”
可如今十五年过去了。
苏羽低头看着手中的吊坠，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纹路。
以前的宋渊说，只会有她一个人。
可现在呢？


后院两人还站在原地，青络见苏羽那副模样，也明白今日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青络，下次别来这里找我了。”宋渊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刚才苏羽蹲着的位置。
那里却空空如也，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动静是他的幻听。
“怎么，宋渊大人不希望我也来看你？”
青络说着伸手抚上宋渊领口，为他细细整理。
“这段时间你还是少来找我，”宋渊捉住她那只捣乱的手，握在手心，“我担心苏羽看到后会多想。”
“看到便看到，莫非你打算瞒她一辈子？”
“至少不是现在。”
青络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那......我受了这么多委屈，你打算怎么好好补偿我？”
“明日无事，我陪你去山外逛逛。”
“那可就说定了！”
青络得了承诺，勾了勾宋渊的手指才离开。
宋渊推开门，看着房内依然蜷缩在床上的苏羽。
屋内光线柔和，却没有任何暖意，空气中压抑着沉默。
苏羽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眼，手轻轻翻动着书页，但她神情显然不似平日那样专注，眼神游离，心不在焉。
“阿羽，今晚你不用等我吃饭。”宋渊站在她床前，似乎有些犹豫。
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开口，“族中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去处理，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
“好，我知道了。”苏羽依然是那样低头的姿态。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听到“很晚回来”那几个字时，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看着宋渊离开的背影，她低声自语，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再次滑落。
议事厅，气氛凝重。
宋渊进入议事厅时，所有人都已到齐。
青络依旧坐在宋渊身旁，脸上带着轻柔地笑。
“宋渊哥哥，你不用担心。”她知道今天这场会议，是她进一步巩固与宋渊关系的时机。
“好，”宋渊开口，语气低沉，“既然如此，我们开始正式讨论结契的细节。”
长老们继续商讨结契后，双方利益交换、资源融合的方案以及当日仪式安排基本都已落定。
“你们结契，不仅仅是血统和资源的匹配，更多是兽族的未来。”
青络眼神不由闪过一丝暗芒，她早已做足了准备。
宋渊扫了眼四周长老，轻轻点头，“好，没问题就照这次方案。”
他顿了顿，视线看向青络，“不过，这件事需要保密，不能让苏羽知道。”
此言一出，议事厅气氛瞬间凝固了。
长老们似乎早有预料，纷纷低头没有言语。
毕竟，苏羽和宋渊的关系，早已众人皆知，这样隐瞒必然会有造成不小的波澜。
“宋渊，我们理解你的顾虑，”长老开口，“但她迟早会知道的。”
“我明白，”宋渊低声道，“这件事我之后会想办法告诉她。”
青络在一旁看着，嘴角微扬。
她知道宋渊对苏羽仍有牵挂，不过她并不担心。
毕竟，一旦结契仪式完成，她就会作为王后孕育新的血脉，宋渊作为她的伴侣，必须寸步不离的陪伴在她身边，服从她的命令，为孩子传承力量。
这是兽族骨血中带着的本能，谁也不能挣脱。
到了那时，她就能完全取代那个女人。
成为宋渊的唯一。


苏羽的手指在那些东西上游走，眼前的每一件物品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
那枚他亲手刻下誓言的玉佩。
几曾何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这块玉佩将永远陪着她，代表他不离不弃的承诺。
苏羽眼中涌起阵阵酸涩，随即，毫不犹豫将玉佩捏在手心，狠狠砸向地面。
清脆的声音响起，玉屑飞溅，仿佛连同她的心一同崩碎。
接着，她的目光扫过那副画卷，是他们在湖畔的约定。
苏羽低头看着那副有些泛黄的化作，心中痛苦越发尖锐。
她将画卷轻轻展开，任火焰肆意舔舐着纸面。
随着火苗的跳动，渐渐消失在烈火中。
不远处，一把雕刻精美的木剑。
是她跟随宋渊回到兽族受到欺负时，宋渊送给她的护身之物。
她冷冷一笑，伸手将木剑抽出，毫不犹豫将它投入院中的水井。
剑身沉入水底，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我继续留着你们，我的心就永远无法安宁。”苏羽声音沙哑，像被无尽的痛苦压迫出的低于。
苏羽转头看向桌上剩余的东西——那本为她亲手挑选的书籍，她轻轻翻开封面。
她曾再夜深人静时，拿起这本书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她指尖划过书页，那些字句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火焰顺着书页开始翩翩燃烧，文字仿佛在她眼前跳跃，像在不停嘲笑她当初的心意。
书本被烈火吞噬，翻滚的火焰同她内心的愤怒与痛苦一起焚烧殆尽。
无数件小物品堆积起来的感情，一起在火焰中燃烧。
最后一样，做工不算精致的香囊，她亲手缝制，送给他以保平安。
她看着宋渊将它挂在腰间，她还记得她说，这样每次宋渊低头都能想起我。
可如今，这香囊不过是她可笑的证明。
她将香囊捏在手中走出屋外，毫不犹豫抛向外面的狗。
瞬间香囊被撕咬得支离破碎。
香囊剩下的香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所有的礼物，所有的承诺，所有的记忆，都会化成灰烬。
苏羽转身走向窗边，夜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望着一地的碎片和残骸。
曾经的一切，都像泡影般消失在她指尖。
她摸了摸取下的吊坠，“差点忘了，还有你。”
“不过不着急了。”
“迟早会还给你的。”她说完这句话，伸手招来刚才的狗，把吊坠拴在狗脖子上。
拍拍狗，“走吧，走吧，帮我还给他。”
然后转身看了一眼曾经熟悉的小屋。
点火，火光冲天。
于是一切化为灰烬。


苏羽离开兽族的那日，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凡间的小城安静而平和，苏羽租了间不大的房子，靠近河边，清晨能听到流水声，夜晚有微风徐徐，难得的宁静让她心绪逐渐安定。
她寻了份教书的差事，这还是多感谢曾经宋渊教她读书识字。
私塾先生年迈，见她识字且态度沉稳，愿意将教书的担子交给她。
起初，小城里的百姓对这位陌生女子还带着好奇与疏离，但苏羽并不在意，只专注于教授学生们读书写字。
渐渐地，小城里的人们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先生也有了敬意。
偶有学生带来家里种的果子放在她桌上，她便笑着手下，再更用心教授他们。
而另一边，宋渊却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却连她的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他站在那片焦黑的废墟，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的碎片，一日又复一日。
他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可苏羽的身影却又无处不在。
那时的她，总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里装满了他。
“宋渊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他曾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只护着你一个人。”
如今承诺成空，他才后知后觉她走得有多彻底。
宋渊回到屋子，桌上依旧摆着成堆的书卷。
往日里他可以处理这些事务到深夜不眠，如今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地浮现出苏羽的模样。
她笑的时候眼角微弯，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
他曾打趣她：“怎么总是笑得这么傻？”
她却一脸认真回答：“因为看见你，便觉得开心。”
他第一次带她去竹林时，她踩着青苔一步一滑，差点掉进溪水里。
他只得将她背在身上，苏羽趴在他肩头，眉飞色舞地说着溪水里有鱼。
他当时低声斥道：“你就知道玩，若是摔了怎么办？”
可后来他却悄悄拿了条鱼回来，炖成汤端给她。
“宋渊哥哥，这鱼怎么有点焦啊？”她皱着眉，“不过味道很好，和你一样。”
“胡说八道。”他抿了抿唇，暗暗勾起嘴角。
后来，她总是缠着他，问：“宋渊哥哥，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能一直这样过日子？我做饭，你陪着我。”
“那得看你做的饭还能不还能吃。”
那时的他，总觉得这些话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却像一把刀，一寸寸地剜在他心口。
更难以忘却的，是她夜晚靠在窗边借着月光翻书的模样。
“我想多学点字。”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等你忙的时候，我也能帮帮你。”
“帮我？就凭你这点学识，怕是添乱还差不多。”他嘴上这么说，却耐心地陪着她一字一字地念，直到她熬得趴在桌上睡去。
他记得她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记得她醒来时强撑着笑对他说：“宋渊哥哥，我梦见我们一直在一起了。”
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如镜中月水中花，伸手触碰，只剩下一片虚无。
宋渊猛地起身，桌上砚台被他碰倒，墨汁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