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挖苦只有这么一句，很快大家再次七嘴八舌恭维白敏和章斯宇。
我大学学的计算机，这些同学自然也是，科技联盟的主席意味着什么，在座没有一个人能坐得住。
章斯宇微扬着下巴，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打个招呼。”
他带着二十几个同学，浩浩汤汤往外走，只留下我和闻一没动。
我好奇地看了眼闻一：“你不去？”
闻一推了下眼镜，淡淡道：“人这么多，去了也看不见我，不如多吃两口菜。”
她对着桌上的菜色大快朵颐。
我看她吃得开心，也跟着有了食欲。
我们吃得正欢的时候，刚才离开的一群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兴奋地聊着天：
“李主席果然平易近人，竟然还和我们也打了招呼。”
“还不是看在敏姐章总的面子上。”
“和李主席吃饭好像是凡创的总裁，听说他打算投资国内的公司，今天吃饭就是聊这件事。”
“要这样说的话——还有比我们章总更合适的吗？”
这些老同学七嘴八舌怕马屁的时候也没有忘了我。
“明瑶，你刚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啊？”
“对啊，我记得你家之前就是搞软件的，说不定你小时候还见过李主席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瑶家里都破产了，你说这个不是让她伤心吗？”
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我正和螃蟹较劲。
白敏提高音量：“对不起啊明瑶，你家都破产了，我们说这些，你应该很难过吧？”
我咔嚓一下，掰开蟹腿，诚实道：“不难过。”
我爸倒是挺难过的。
他和我妈结婚之前也算是个富三代，但是和我姥姥姥爷家比起来，又不是一个级别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差，他对那家公司比对我还上心，称得上呕心沥血，也确实乘着政策的东风赚了笔大的。
只可惜后来错估了市场。
结果就是公司倒了，我妈也和他离婚了。
现在他还时不时发几条小作文来忏悔小时候对我的疏忽以及对我妈的冷淡。
——为了要钱。
叮。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短信弹出来：
瑶瑶，明天能给爸爸转两百吗？爸爸有急事。
坐在我旁边的老同学，也是大学时期的班委，先我一步看到了短信内容。
他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大声嚷嚷着：“明瑶，你家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两百块你爸都要问你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尤其是章斯宇和白敏。
白敏：“什么两百块啊？”
班委一把将手机拿起递到白敏手上：“看，明瑶她爸连两百块都要问她要！”
白敏看完，就递给了章斯宇，章斯宇看完，又被旁边的同学拿走。
每个人都把这条短信欣赏了一遍，传到闻一手上的时候，她才直接给了我。
我手上有油，没有接手机，示意她放在旁边就行。
白敏压下眼底的幸灾乐祸：“不是说了要给明瑶捐钱，大家都拿出来吧，要不明瑶你拿个二维码，不用有负担，都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我才不捐呢，她家有钱的时候也没看见分给我一分钱，凭什么要我捐钱啊。”
“是啊，要我说有些人就有为富不仁，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就把她的钱收回去了，不说别的，就说明瑶当时明知章总和你是一对还要插足，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还有大三的时候她还扇了你一巴掌的事你忘了？”
“也就是你心地善良，还给她搞募捐，要不这样，她乖乖让你扇回来，我们就捐钱给她。”
“扇回来就够了？利息呢？要我说她跪下磕头，拜个晚年，就当给她压岁钱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白敏开始做好人：“好了都别说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明瑶那时候家境好，任性一些也正常，我都忘了。”
其他同学都说她太善良，教她应该有点锋芒，不然人善被人欺。
章斯宇也淡淡开口：“明瑶，当年是你不对，你在这里给白敏道个歉，事情就算过去了。”
“我道歉？”
章斯宇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让你道歉是给你台阶下，明瑶，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大小姐了，进入社会也该知道点人情世故，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看向白敏：“我当时为什么打你一巴掌，你应该很清楚吧。”
白敏一脸委屈：“怪我当时和斯宇多说了几句话。”
我笑了，眼底冷意难收。
既然白敏不要脸，那我也就不必给她留脸面了。


元宵节一早，群里的消息就99+了。
我懒得看，章斯宇选的这家餐厅就在我家楼下。
我掐着点下楼，刚好在门口碰到了章斯宇和白敏。
白敏从章斯宇的奥迪A8上下来，捂着嘴惊讶道：“明瑶，你要是早告诉我们，你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我和斯宇就去接你啊。”
其他听到动静出来迎接的同学们，也跟着落井下石：
“哎呦，当年的明大小姐怎么落魄成这样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件羽绒服，披个旧围巾就出来了，有困难你早和老同学说啊，老同学们再怎么样也有些闲置的衣服借你穿啊。”
“这围巾又旧又土，我姥姥都不用。”
我看了眼身上二十多万一条的克什米尔羊绒披肩。
这是我妈的披肩，前几天落在我家没拿走，我想着就下个楼，随意就披上了。
确实不是很时尚，但也不至于太土吧。
大概是我迟疑的目光，让这些老同学找到了优越感。
一进包厢，这群人马上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大明星可算是到了！”
“还有我们当年的校草，现在的科技新贵，今日不同往日了，可不能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来迟了来迟了！自罚三杯！”
我被挤到一边，看他们嘘寒问暖，互相寒暄，十分热闹。
章斯宇拦在白敏面前：“白敏情况特殊，不好被人拍到喝酒，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他侧脸清隽，动作却豪迈。
两杯酒下肚，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还想要喝第三杯的时候，班长笑容满面地阻止：“宇哥，你和白姐都算是主人，一人一杯就够了，再喝等会儿我们都不好意思敬酒了。”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一片拍马屁的声音里，一道不太和谐声音响起：“我记得明瑶也算是迟到了吧。”
“对啊，章总和白大明星算是主人，主人来得晚自罚一杯就算了，明瑶你一个客人来这么晚，不得自罚三杯啊？”
包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想看我怎么接这话。
“我踩着点来的，没迟到啊。”
我这酒量，别说自罚三杯，三十杯都喝不倒我。
但那也得看我想不想喝。
而且我说的是事实，约的七点，现在也才6点59分。
这些老同学显然没想到我能这么硬气。
但时间是客观的，谁也没法反驳。
可架不住总有人一定要给我难堪。
比如大学时期就是白敏狗腿子的张佳：“明瑶，你怎么这么黑了，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白得发光，是没钱打水光针了吗？”
“我就说后天的就是比不上先天的，我们敏敏从小白到大，而且红气养人，现在不只是越来越白了，还白里透红，一看就气色好。”
“你们别说明瑶了，说不定是送外卖或者搬砖晒的呢，人家多辛苦！”
我对着锃亮的酒柜玻璃，照了照躺了一个冬天的沙滩，才好不容易成功美黑的脸，满意地笑了笑，功夫没白费。
白敏优雅地坐下，刚想说话，一直在门口磨蹭的章斯宇走了进来。
他俯身在白敏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敏眼睛一亮，两人又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很快，白敏站了起来，轻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和斯宇刚刚得知科创联盟的李主席在隔壁，我们去打个招呼。”
“科创联盟？”
刚才挖苦我的老同学们，眼底异彩连连。
有人直接道：“章总，带我们见见世面嘛！”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是啊，你就带着我们打个招呼，我们不打扰你和李主席说话，露个脸就行了。”
“敏敏，我听说当时峰会你也在现场，网上说李主席四十了看起来还像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至今未婚，真的吗？”
白敏矜持点头：“真的，而且李主席本人比网上看起来更儒雅年轻，当时我和李主席还聊了聊代言的事情。”
“代言？李家好像覆盖的行业有些广，李主席是让你代言什么产品啊？”
白敏笑笑：“应该是新出的手机系列吧。”
我喝着茶呢，忍不住咳嗽起来。
新系列手机正是我团队研发的，度假也是因为研发告一段落，有了休息时间。
舅舅要把代言给白敏？
我怎么不知道！
“明瑶，你咳嗽什么？不会是嫉妒白敏能和李主席说话，能当代言人吧？”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我好好睡了一觉。
梦中，我回到了大学毕业那段时间。
爸爸的公司突然宣布破产，家里的保姆、园丁和司机全散了，还有法院的人来查封房子。
车不能开了，家也进不去了，就连想拿些日用品出来都被一双双眼睛盯着。
那时候，我把章斯宇当做了唯一的温暖，狼狈地打包了一些衣服就直奔他在校外租的房子。
却没想到，直接撞见了他和白敏的奸情。
章斯宇不但不心虚，反而皱着眉道：“谁让你进来的？没看到我给你发的分手短信吗？”
白敏攀着章斯宇的脖子，笑容甜腻：“有没有可能是看到了，但是无家可归，把你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章斯宇脸上是急于摆脱我的迫切和不耐：“明瑶，实话说吧，我早就想和你分手了，要不是看你家有钱，你那大小姐脾气我一秒都忍不了！现在你家破产了，你最好识相点，不要对我死缠烂打，不然我也不介意动用关系，让追债的人多从你身上讨点利息。”
白敏那时候已经进入娱乐圈，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早已经不是校园里单纯的小姑娘。
她咯咯笑着：“毕竟同学四年，明瑶，要不我给你一条赚钱的路？保证比你摇奶茶赚钱来得快多了。”
大四要实习证明，我爸的公司早就在走下坡路了，但我妈和我舅舅都争着抢着要我去他们公司。
我不想一碗水端不平，就随便找了个奶茶店兼职。
没想到，却被章斯宇和白敏以为，我已经走投无路到要靠在奶茶店打工还债了。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是个什么心情。
只记得被舅舅派来的加长林肯接回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加茫然。
他们都知道我爸是谁，还知道我爸的公司破产了，那怎么不打听一下我妈以及我妈背后的家族？
车子开入舅舅的大庄园时，我心中只剩下庆幸：
还好他俩及时露出了真面目，不然以章斯宇的脸，至少还能迷惑我两个月，到时候说不定就甩不脱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我走的是私人飞机专属通道。
结果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下了。
机场的地勤一脸为难，正要说话，就被旁边的男人抢先了。
“这位小姐，鄙人姓张，是圆心娱乐的经纪人，手下艺人是最近刚拿了最佳新人奖的白敏，是这样的，今天我们不知怎么泄露了行程，普通出口和贵宾出口都被堵了，不知道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私人飞机的专属通道？”
我不需要说话，我的私人助理已经上前拦住他。
“不好意思，我们小姐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张帆还想再商量，但我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还没走远，听到了他打电话低三下四地告罪声：
“没成。”
“通稿出了也没办法了，只能撤掉。”
“祖宗，人家走的是私人飞机的通道！这种人哪里是我想劝就能劝得动的啊！”
再走远些，我上了姗姗来迟的专属接泊车，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同学聚会，前男友成了科技新贵。
昔日与我不对付的校花与他携手出席。
同学们捧高踩低，故意聊起一个月前的峰会。
高谈论阔之时，校花话锋一转：
“对不起啊明瑶，你家都破产了，我们说这些，你应该很难过吧？”
吃得正欢的我一脸茫然。
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爸破产了，我妈没有啊！而且，主持峰会的不就是我舅舅吗？
......
我戴着墨镜在夏威夷享受日光浴的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抽风似的滋滋滋震动。
拿起一看，才发现是好几年都没什么动静的同学群在发消息。
一条接着一条，看得人眼花缭乱：
恭喜敏敏获得最佳新人奖！
恭喜恭喜！
不愧是我们海大的校花，智慧与美貌并存......
原来是白敏拿了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我不感兴趣，刚准备放下手机，就看到下一句有人提到了我：
说起来，当初我们院两大校花，真是今非昔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要我说，明瑶长得比敏敏差远了，要不是她家里有钱会打扮，当年的校花之争怎么可能和我们大明星并列。
自从我爸破产之后，这种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主打就是一个心如止水。
可他们私底下说就算了，还要@我：
@明瑶，说句话啊，敏敏拿了新人奖，你作为同学都不祝福一下吗？
不会还是介意当年那点事吧？
要我说，人家说不定是在忙着打工还债，根本没时间看群呢。
群里嘻嘻哈哈聊起了当年我家破产的事情，感叹大小姐跌落泥泞会过得有多不容易。
一时猜我做服务员，一时猜我送外卖，还有人直接我说去了陪酒赚快钱，甚至有人说我白天服务员，中午送外卖，晚上陪酒......
他们聊着聊着，不但艾特我，还艾特了当年得知我家破产之后，马上就跟我提了分手的章斯宇。
@章斯宇，大总裁，你和明瑶大学是情侣，应该知道明瑶的现状吧？
就像@我一样，估计没人想到章斯宇会回。
可章斯宇还真的回了：这么想知道，组织一场同学聚会不就行了，元宵节，明未台，我买单。
明未台，人均消费一千以上的米其林餐厅。
章斯宇，目前海城最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
一时之间，群里群魔乱舞，争抢着报名参加。
投桃报李，大家也知道这场聚会的目的，纷纷@我。
白敏也出来了：明瑶，当年有些事情我们没有说清楚，给你造成了误会和伤害，我和斯宇想当面和你道歉，而且大家都是同学，能帮一点是一点，你来参加聚会，我愿意捐助十万块帮你还债，希望你能来。
白敏这话一出，群里安静了一阵，很快一条条消息接连蹦出来：
那我出两百。
都是同学，我出五百。
我穷，只能出一百，少是少点，也是心意。
两块钱，不能再多了，就当还大小姐当年的奶茶钱了。
......
一个个起哄似的将捐助金额发出来的时候，有人问了一句：
那这到底算是同学聚会，还是给明瑶的募捐大会啊？
没人说话，刷屏的狗头表情隐晦地揭露了答案。
大概是我一直没有说话，白敏再次@我：
明瑶，你别介意，大家也是真的想要帮你，你家破产时被执行了上百亿资产，我们这些钱确实杯水车薪，但也是同学之间的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摘下墨镜，面无表情打字：
放心，我会准时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