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窗，贺俞舟一声一声喊我的名字。

“你这么作践自己，不就是想逼我复婚吗？”

“别做梦了，阮杳。”

“我非她不娶！”

男人的眼里都是血丝，脖颈后醉的通红。

我在车里笑出的眼泪，一时竟然分不出他来这里的动机。

落在贺眼里却变成了对他的死心蹋地。

凑近谢观南，我轻轻开口：“车损我来负责，还能开吗？”

谢观南的眸色像是打翻了一方砚台，被墨水染成暗色。

“阮杳，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对我负责。”

“他的债，我自然会去讨。”

11

于是我隐藏身份，打入自家公司的第一天。

网上一长串道歉声明被转发的铺天盖地，落款是贺俞舟。

贺家的天之骄子。

重要的是最后一行的内容：因爱生恨，意气用事。

所有人都在猜测“爱人”是谁，猜测谢观南的横刀夺爱。

隔壁工位上的小姑娘，休息的时候聊起八卦。

说贺俞舟的专一、深情。

“这爱人，肯定说的是咱们集团的千金，贺总早年间经常在公共场合提起来，简直疼到了心尖尖。”

“可是现在...唉，物是人非。”

我淡笑不语。

直到余鸢带着乌泱泱的记者堵在公司楼下，被围到水泄不通的时候，放在桌面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大家这才改了口，明白贺俞舟的滥情和一屁股风流债。

画完最后一笔，我照着镜子愣神。

想的是从前贺伯伯低声下气的恳求，和我勉为其难的应声。

自己作下的承诺。

答应了就要做到。

可如今，余鸢自曝，毁掉了所有平静的表面。

长枪铁炮闪着刺眼的补光灯，照向我的时候，终于迎来我与余鸢的对峙。

她跪在我的脚边，梨花带雨
恶狠狠的语调，却与记忆里的模样相悖。

“阮杳，你明明会游泳，就别作了行吗？小鸢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生不出来，难道想让我周家绝后吗？”

“我真是受够你了。孩子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我收回从前的话，抽时间把离婚证领一下吧。”

贺俞舟抱起心爱的人离开时，可能早已经忘记了，大学时他教我的游泳课，其实只教了一半。

6

他那时急匆匆地赶去了社团。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社团里，有人在等他。

也许是余鸢，也许是别的女孩。

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死在他面前。

他会不会愧疚、懊悔。

念头一晃而过，我想起爸爸、妈妈。

然后拼了命的向上挣扎，却越沉越深。

恍惚间，一道模糊的身影破水而来，我向影子伸出手。

救救我，他不值得。

我在心里默喊。

有人俯下身朝我渡气，薄荷叶的味道。

溢满呼吸之间。

也许是因为愧疚，抑或是迫于外界的压力。

贺俞舟终究还是没有撕开那副面具。

甚至主动揽下医院里的繁琐事。

电话铃声固定的每两个小时一响，他轻声细语的安抚着电话那头的女人。

挂掉电话以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立在原地半晌。

生硬地解释：“阮杳，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我冷声轻哼，背身对着他。

不愿意再面对这个谎话连篇的人。

语调近乎漠然地问他：“救我上来的人呢？”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那道看不清人脸的影子。

总不会是他。

“不记得了？”

我点头，是真的不记


话筒里愤怒的质问声，让我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吗？”

所以呢？

翻身的时候扯动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边沉默了两秒。

“阮杳，你在干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

我没好气的反问：“贺先生，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前夫吗？”

“你从前总说，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还能还给你。”

谢观南进来的时候，我正皱眉与电话另一端对峙。

他沉沉发声，叫我...老婆？

我愣了一下，不顾对面的歇斯底里，顺手挂断电话。

谢观南的头发还在滴水，像只落水的小狗，和梦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我试探开口：“那天是你救的我？”

他的动作停下，耳尖微微泛红。

答案不言而喻。

厚厚一沓的资产证明和股权转移书放在我面前的时候。

“司机？”

“只是你的私人司机，这些只能算作副业。”

他定定看着我的眼睛，说：“阮杳，我永远不会骗你。”

相信吗？

他不是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只是没想到，将他带回去见父母的时候，他竟然比我还要熟络些。

妈妈擦掉眼泪：“...早是他该多好。”没头没尾的话。

他哄着人离开，走之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莫名想起昨晚。

眼里同样的火苗，像是要把人烧化。

饭局结束的时候，司机已经等在门前。

刚刚开出不久，一辆白色的越野疾驰而来，直直撞上。

“砰”的一声巨响，车里剧烈的摇晃过后，谢观南将我紧紧护住。

车内安静的片刻里。

的脸上分辨不出真假。

“阮杳姐，我和贺俞舟是真心相爱的，况且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

“你就当是可怜这个孩子，离他远点儿行吗？”

我没忍住笑出声，避开一旁记者伸来的话筒，在她身边蹲下。

“这么多年，有问题的人可不是我。”

“怎么，贺俞舟没告诉你吗？”

婚后一年的体检报告。

贺俞舟一手操办。

那天晚上他喝的大醉，抱着我哭，哭到我心软，主动揽下所有的流言蜚语。

他只需要维持不离不弃的假象。

可就连这些他都没有做好。

所以，从一开始。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宁愿自欺欺人也要揽下余鸢肚子里的孩子。

除了真心相爱，我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余鸢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我站起身，将手上的离婚证暴露在镜头，低头看她。

“如你所愿。”

利益切断之后，各个集团手中的牌打乱重组。

我想，总能安生一段时间。

再听到贺俞舟的消息是在两个月之后。

即将上市的贺氏集团股票大跌，股东撤资。

这期间，贺俞舟的父亲再没打来一个电话，忙着出席大大小小的发布会。

倒是闯下大祸的两人始终没有露面。

直到孩子早产，贺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上市计划彻底以失败告终。

欠下的对赌协议，让贺家赔了个底朝天。

原本名声显赫的家族，因为四面八方传来的流言蜚语，差点走入绝境。

荒唐又现实。

12

这杯羹，谢观南不屑于抢食。

他在白日里扮演一位合格的私人司机。

又在深夜紧紧将我搂进怀里，哄着我一遍遍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以至于，余鸢在深夜
>和从前说的一样：

“杳杳，娶你回家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好多年。”

余鸢抱着一沓着急报送的文件，一动不动的站在离我们不远的逆光处。

我推了推他，示意他的秘书好像有急事。

他抽身走过去，我也跟在身边，邀请：“余小姐，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行！”贺俞舟僵硬的解释：“杳杳，她还有工作。”

余鸢附和，神情带着些许失落。

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我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

我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余鸢。

那个被特招到他身边的小秘书。

漂亮、柔弱，像一朵白到发光的栀子花。

我朝她笑，宣誓主权般挽住男人的小臂，走进婚礼的殿堂。

也许是坟墓，谁知道呢？

冲突爆发在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

我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上面写：阮杳，何必自欺欺人呢？

余鸢站在我从前站过的位置，亲昵的挽着自己的上司。

昏黄的灯光下，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丈夫低头深吻着另一个女人。

...

一张、一张、又一张。

我将照片摔在被玫瑰包裹起来的翻糖蛋糕上，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歇斯底里的质问他。

打翻的热茶也溅到我的手上，看起来红肿怖人。

他却冷静的过分，从书房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我没有接。

他放在我的面前。

“杳杳，我是为了你好。”

一字、一句，近乎残忍的告诉我真相：

“你生不下孩子，我总要找人代替你，你说对吗？”

他站起来，阴影笼罩住我：

“不要无理取闹，你记得的，我从前说过只会爱你一个。”

“所以你乖乖做周夫人就好，别的什么也不需要想。”

他把话都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