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何仪静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何仪静牵着他走到床边，一起坐下。
“老公，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在医院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任钦遥怕何仪静给周医生打电话，应付道：“没事，可能就是没休息好。”
恰好此时，何仪静的手机响了。
何仪静也不背着他，直接点开，是一个备注为常旭明的人发来的照片，那个男人挑逗地看着镜头。
我在卧室等你。
何仪静嘴角不自觉翘起：等钦遥睡下我就过去。
就现在，他是瞎子，没人扶着下不来楼，你不想我吗？
何仪静按灭手机，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老公，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去书房处理一下，你先睡，不用等我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离开。
任钦遥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屋顶。
或许何仪静内心深处也早已认定他的眼睛没有希望恢复了吧，所以才会这么肆意妄为，毫不避讳。
他起身下楼，一楼空荡荡的，只有右边卧房传出男女的嬉闹声。
“常旭明，谁给你的胆子，钦遥还没睡，你就敢勾引我！”
“那你不还是下来了。”
房门没有关严，任钦遥透过门缝看到在床上缠绵的两人，看到整个房间装修时尚，看起来最起码已经居住一年以上了。
也就是说他以为的幸福三口之家，早就有第四个人登堂入室。
何仪静将老公和情人安置在一栋别墅里，前半夜陪他，后半夜就下楼回“小家”陪这个常旭明。
还真是刺激。
任钦遥握紧拳头，按耐下内心的悲痛，转身却正好与起夜的值班佣人碰上。
“先生？您怎么在这？”
卧室门被打开，何仪静衣着凌乱，满脸惊慌地冲出来。
常旭明跟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四处游移。
何仪静一把将常旭明推进卧室，然后走到他身边问道：“老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任钦遥握紧拳头，刺破掌心的疼痛才让他克制住没有扇何仪静一巴掌。
“没有啊，我只是渴了，想下来倒杯水喝。”
何仪静暗暗松口气：“大笨蛋，我在你的床头柜给你放了一杯水，怎么还下来倒水，多危险。”
何仪静牵着他重新回到卧室。
过了半晌，何仪静轻声喊他：“钦遥？”
任钦遥不想回答，却让何仪静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何仪静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接着是常旭明充满挑逗的话：“刚刚被打断了，你一直不下去，我只好上来找你了。”
接着是衣服的摩擦声和何仪静压抑的声音：“下楼。”
“不，就在这里，他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而且这样更刺激，不是吗？”
回答的他的是女人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的房间里，两道纠缠的身影倒在任钦遥这一侧的沙发上。
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任钦遥目睹了一切。
他蒙上被子前最后看到的是，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冷掉的水杯。
水凉了，心也凉了。
“何仪静，我会让你痛不欲生的过完后半辈子的。”
任钦遥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何仪静发现任钦遥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
以前他眼睛虽然看不到，却总爱坐在院子里喝咖啡，美名其曰感受自然。还会陪任甜甜一起玩积木、陪她一起散步，甚至偶尔还会在佣人的辅助下给她和女儿做两道菜。
那么开朗热烈，肆意生长。
可现在，他除了吃饭，剩下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天空，像是一座高坐神台的佛像，没有一丝活气。
何仪静看着突然反常的他内心慌乱不已。
“钦遥，你最近怎么了？是我这两次没有陪你去诊疗生气了吗？”
“你放心，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去。”
“你别不理我，求你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一丝哭腔。
既然那么害怕失去他，为什么还要和其他男人苟且，毫不避讳地让两人生活在一个空间里？
甚至在和他说话前，她才刚刚从常旭明房间出来。
她领口的痕迹还那么鲜红。
他眼睛瞎了，就可以被随便欺负了吗？
他的眼睛是为谁而瞎啊！
任钦遥抬手，何仪静便自觉地握上他的手，带到她脸上。
他描绘着她的眉眼，自己爱的女孩，容貌没有多大变化，更成熟更明媚了。
可她的心变了。
已经不是那个自己可以奋不顾身相救的女孩了。
下一秒，窗外传来“嘭，嘭，嘭”的烟花声。
无数朵烟花在天空绽放，一条江水都被染上绚烂的颜色。
他隐约听到楼下草坪，任甜甜趴在常旭明耳边大声道：“看到了吗？这是妈妈专门为庆祝小弟弟的到来放的！”
任钦遥苦涩开口：“外面是放烟花了吗？好久没看过了。”
何仪静依靠在他肩头：“等你眼睛好了，我为你放三天三夜的烟花，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我和女儿永远陪着你。”
何仪静将他紧紧环抱着他，轻声许诺。
呵，原来，何仪静以为他是因为这两次诊疗结果不理想，所以才不开心。
可是，何仪静啊何仪静，但凡你陪我去一次医院，你就会发现真相，可惜你没有。
所以我们之间注定该结束了。
想到这，任钦遥挣脱她的怀抱：“不必了，太浪费了。”
何仪静笑着蹭了蹭他的胸膛：“怎么会是浪费呢，一些烟花罢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离不开你。”
任钦遥沉默着。
因为他知道，现在说着爱他的人，晚上就会偷偷跑到一楼，和别的男人尽情厮混。
或许是察觉到任钦遥的情绪依旧不高，何仪静和任甜甜提议带他去参加宴会。
任钦遥没有兴趣，刚想要拒绝，何仪静就已经让司机去开车，然后着手为他挑选衣服。
任甜甜也拿起价值百万的手表往他腕上带：“爸爸带这个好看。”
何仪静笑笑：“你爸爸带什么都好看，还用你个小屁孩提建议。”
她们将他盛装打扮，小心翼翼扶着他下楼、扶着他上车。
一路上，任甜甜都在说幼儿园的趣事逗他开心。
然后车子在一处庄园停下。
任钦遥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常旭明没有跟来，却看到他同样打扮得风度翩翩，像是宴会的男主人一样站在中心。

何仪静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就算一辈子看不到，我永远爱你。等明天我再给医院眼科投一个亿，让他们加快研究进程。”
“但是，现在，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饭的，走吧。”
说着，何仪静亲昵贴上他的胳膊，挽着他，与他十指相扣往餐厅走去。
以前甜蜜的举动，现在只会让任钦遥觉得恶心，他克制住甩开她的冲动。
来到餐厅。
“我要和爸爸坐一起。”
女儿任甜甜语调活泼，可她明明还踩在板凳上举着手中的甜品让那个男人品尝。
何况，一张餐桌，任甜甜和那个男人分坐两边，她们总不会让他跟那个男人坐一边。
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还要在他面前演戏。
那个男人穿着睡衣，闲适地坐在何仪静身边，比他更像这个家的男主人。
何仪静给他切牛排、剥虾......
任甜甜替他倒水......
一切就像以前一样，不一样的是，现在他能看到那个男人眼中赤裸裸的嫉妒。
任钦遥味同嚼蜡，他看着何仪静给他剥虾的那双手，明明今天上午还在抚摸别的男人。
内心一阵恶心。
刚要站起身离开，他就看到那个男人毫不顾忌地将拉着何仪静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何仪静下意识将他的手拍开，可那个男人笑了笑再度缠上去，紧紧按着她的手，动作也越来越过火。
何仪静也不再抗拒，任由那个男人施为。
一股更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任钦遥再也压抑不住，扶着桌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任甜甜焦急地给他拿纸，何仪静伸手想帮他拍背顺气。
一想到上一秒这只手做过什么，任钦遥一巴掌拍开，冷冷吐出一个字：“脏。”
何仪静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还十分委屈：“我剥虾的手，你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
任钦遥挣扎着推开她：“我没事。”
他回到卧室洗澡，热气升腾间，镜子里他的样子若隐若现。
任钦遥又想起今天在何仪静办公室外听到的话。
“你老公喂不饱你吗？每次都这么热情！”
“他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一点都不方便，每次都要我主动，可是看到他那双死鱼眼，我就兴致缺缺。”
想到何仪静的话，任钦遥一把将镜子抹出一道痕迹，容貌变得清晰。
他瞎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才能让何仪静罔顾青梅竹马的情谊，忘记他的救命之恩，忘记这些年的恩爱夫妻生活去找别的男人！
明明新婚夜的时候，她主动地一遍又一遍吻过他眼睛，紧紧依靠在他怀中，哪怕他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她的甜蜜。
“钦遥，我们终于结婚了，我爱你，谢谢你也愿意爱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她确实将他照顾的很好。
家里雇佣了三十个佣人，每一个都配备感应器，他有任何需求，只要轻轻按下遥控，立刻就会有人出现帮助他。
何仪静怕他在家无聊，还特意组建了一支盲文编辑部，将所有的书籍杂志都制作成盲文供他翻阅。
何仪静真的不爱他了吗？
任钦遥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她只是学会了把心掰成两半，给不同的人。

此后几天一如任钦遥发现真相的那一天。
他们三个一起出门，回家后又背着他无声地相处。
何仪静每晚都要下楼找常旭明厮混，然后又在清晨悄悄回来。
他默默地看着他们演戏，后来除非必要，任钦遥就一直待在楼上卧室。
转眼就又到了任钦遥诊疗的日子。
早上醒来，何仪静按惯例给了任钦遥一个早安吻，扶着他下楼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嫩煎猪排，看起来有些油腻，任钦遥端起牛奶正准备喝。
就在这时，何仪静却突然侧身，干呕起来。
任甜甜惊呼：“妈妈，你怎么了？”
常旭明也用口型问她：“静静，你怎么了？”
任钦遥看着油腻的猪排心中有了猜测，却还是十分配合：“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反胃。”
何仪静一脸心事，却还是安慰任钦遥道。
早餐匆匆结束，三人一起躲进常旭明的房间。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任甜甜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很快又消失，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
然后三人又一起出来。
任甜甜率先在任钦遥脸颊上亲了一口：“爸爸，我去上幼儿园了。”
何仪静也弯腰同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又要去公司上班，好想一直在家陪你。”
如果他看不到，单听何仪静的语气一定会以为她真的很不舍，会温柔的亲吻她的嘴角，告诉她，他在家等她。
“今天是我诊疗的日子，你上一回还答应我下次一定陪我去的。”
从何仪静的表情，任钦遥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忘了。
忘了日子。
也忘了承诺。
任甜甜突然拍着额头道：“呀，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幼儿园还要开家长会，妈妈还要去参加呢。”
“是是，我都忘了。”
看着演技出众的母女二人，任钦遥勾唇笑笑：“好，你们去吧。”
母女二人刚出门，任钦遥就用想自己待着的借口将佣人全部赶到副楼。
他打车追上何仪静的车，却看到任甜甜和常旭明陪着何仪静直接进了医院妇产科。
看来何仪静也意识到她可能怀孕了。
他们专门没有去何氏医院，可以肆无忌惮地庆祝着他们的喜悦。
“哦！妈妈要给我生小弟弟了！”
常旭明则是直接将何仪静抱起来转圈：“我要有孩子了！”
何仪静依偎在他怀中，她的手抚在肚子上，像是对待绝世珍宝一样，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她的脸上同样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阿旭，我们要有孩子了！”
听到熟悉的话，任钦遥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间。
当初怀任甜甜的时候，何仪静第一次检查怀孕，也是像这样，激动地扑在他的怀里，说：“钦遥，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高兴到失控。
他今生为数不多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何仪静穿婚纱的样子，没能看到何仪静怀孕的样子。
如今他见到。
何仪静带着任甜甜和常旭明去庆祝时，任钦遥来到医院停尸房。
戚山亭告诉他，代替他的尸体已经找好了。
有人正在为那具尸体做着整容手术。
其实完全没必要，他想留给何家母女的是一滩肉泥，是以后每日每夜都摆脱不掉的噩梦。

第二天，任甜甜撒娇地扑进任钦遥的怀抱。
“爸爸，我们幼儿园组织了研学旅行活动，要求家长陪着一起去，我和妈妈可以去吗？”
这就是常旭明说的，何仪静对他的补偿吧。
任钦遥低头，怀里的女儿一边对他说着话，一边却又在向常旭明做着鬼脸。
说完，任甜甜还不忘亲昵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任钦遥双手在女儿的脸上摩挲，这就是他的女儿，除了眼睛像她妈妈，其他地方都有他的影子。
如果说何仪静是因为寻找刺激才出的轨，那任甜甜是为什么呢？
他当时什么都看不到，每回都只能通过听何仪静为他描述她的五官，在心中幻想她的样子。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可他那么期待亲眼看到的女儿，居然背着他喊插足他们家庭的人爸爸。
如果不是任甜甜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任钦遥都要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任甜甜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舍得将视线看向他。
“爸爸？”
何仪静也在一边帮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研学活动是幼儿园组织集体参加的，如果不是你眼睛不方便，我们肯定舍不得把你自己留在家。”
她们找了一个他绝对不会拒绝的理由，所以何仪静已经自信地在吩咐秘书定机票了。
所谓的征求意见，也不过是一种通知。
任钦遥看了眼目的地，是他眼睛没有失明前一直想去的欧洲小镇。
“没关系，你们去吧。”
何仪静临走前将所有佣人集合，一条条交代照顾任钦遥的注意事项。
“临睡前要接一杯水放在先生的床头柜上，确保他晚上起夜有水喝。”
“每天都要扶着先生在花园走一圈，让他锻炼锻炼。”
“蓝莓这些每天必须吃的水果要喂先生吃，他用叉子可能会伤到自己。”
......
何仪静一口气交代了半个小时，仿佛在完成什么百亿大合同一样。
最后她还仿佛舍不得的样子赖在他怀里：“我和女儿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回来。”
“研学时间不长，我们会赶回来陪你诊疗眼睛的。”
任甜甜也拉着他的手：“爸爸，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任钦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何仪静依偎在常旭明怀里，任甜甜跟在他们身边，瞧着可真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呀。
他忽略佣人落在他身上的同情的眼神，转身回了房间。
他们在外面似乎玩得很开心。
之前在公司上一天班能给他打十个电话的何仪静一次也没联系他。
任甜甜恐怕也早就将他忘在脑后。
倒是常旭明恨不得一天三次的向他炫耀。
今天静静在教堂神父的见证下，穿着婚纱和我拥吻，她说这是送给我的婚礼。
你的宝贝女儿在外面一直喊我爸爸，酒店的人都说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们今天拍了上百张合照，静静说我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每一个字都在彰显何仪静有多爱他。
可常旭明的话已经激不起任钦遥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在等，等约定好离开的那天。
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