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栩进了门。

“就一定要闹到离婚的地步？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辰安也上大学了，你也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蒋栩没坐下，便急急开口。

我神色平静，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在他不满的目光里，心下了然。

“我愿意净身出户，以你现在的工资，找一个护工，也不是什么难题。”

蒋栩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姜棠，我没这个意思……”

他捏了捏骨节，深吸一口气：“你不想照顾爸，我可以请人照顾，你想参加舞会，下次我就带你去。”

“我和陈老师，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次舞会，也只是因为校领导要求，我推脱不掉……我根本……”

“我知道你没有出轨。”

我神色平静。

和蒋栩结婚这些年，他算得上公认的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面对女同学，女老师的示好，也总是婉拒。

哪怕是对陈月季有好感，也仅限于来往互动的频繁，没有再进一步……

“那你闹什么？就因为我没有带你出去聚餐，我没有在别人面前介绍你？姜棠，你不是小年轻了，难道我们还要时时刻刻注意哪些仪式感？”

蒋栩不理解，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而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了台面上。

“蒋栩，我在乎什么，你真的不清楚吗？”

我直勾勾看着他，眼底的洞悉，让蒋栩心虚地低头。

显然，他知道。

扯唇，我缓缓地吐出亘在我们婚姻里多年的矛盾。

“尊重。”

我和蒋栩结婚这些年，没有得到过尊重。

在这段婚姻的关系里，我们从没有对等。

他是高人一等的教授，我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他觉得我理解不了他的精神追求，他看不上我碌碌无为的付出。

“你觉得，我一无是处，因
…”

她说这话的时候，耳根熟透，有意无意往蒋栩的身后靠。

而蒋栩也跟护犊子一般，皱眉呵斥：“你别乱说话，陈老师和你们这种家庭妇女不一样！”

我被气笑，煞有介事点了点头：“是不一样，毕竟我不会在情人节送你一本百年孤独，邀你参加舞会。”

去年情人节，陈月季借着学校舞会的名头邀请蒋栩共舞。

两人的照片被刊登在京大封面，被无数人称赞登对适配。

而我这个原配妻子，却只能在事后质问，还被蒋栩父子同时讽刺。

“京大百年历史，那样的场合，去的都是高知名流，带你去合适吗？”

“是啊，妈你在菜市场跟人还价八卦还能聊两句，那种场合，你去了只会丢爸爸的脸，陈姨是帮你。”

明明是一家三口，可我在这个家里，却从没有过平等。

那一刻，我心灰意冷。

而现在，我更不想忍，反唇相讥：“喜欢就光明正大在一起，别扯着道德的幌子暗度陈仓，让人恶心！”

或许是没见过这么尖锐的我，蒋栩愣了一会儿，登时恼羞成怒，用力拽住我的胳膊往外扯：

“在家里疯还不够，还要在学校疯！头发长见识短，是不是在你眼里，看我和谁的关系都不正常！”

他力气很大，清隽的脸上因为愤怒显得扭曲，粗着嗓子吼：

“不是要离婚吗？离！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家庭妇女能过出什么花样来！”

我被他拽的踉跄，拉扯间我吃痛，气闷下我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连着多年积攒的怒火一起发泄……

“蒋教授！”

陈月季懵了。

蒋栩动作也陡顿住。

他记忆中的我都是逆来顺受，就算是吵架都只会哭，偏着半边被打过去的脸，许久才回神看我。

而我的神色分外冰冷。

“我会过得很好，比你想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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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推脱，直到最近的一次，京都国研组的常教授亲自找我，希望我可以参加国家的一个重点研究项目。

“姜女士，这项项目对国家的发展意义重大，我知道您有家庭，但是还是希望你可以和丈夫孩子商量一下。”

那一次，我犹豫了。

所以我特地去了蒋栩的学校想找他商量，可刚进他办公室还没开口，就被一通训斥：

“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里是大学，给人看到多不好！”

那时我有些懵。

早些年蒋辰安小，我不方便出门，后来他大一点，直接就读了京大配套的附小附中，和京大一南一北，我更没办法兼顾。

算起来，我也没来过几次。

可蒋栩眼底的嫌恶溢于言表，甚至不顾办公室还有几个讨教问题的学生，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后来，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对，他软下来哄我：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好歹是个副教授，让人知道我十八岁就结婚……跟旧时代包办婚姻似的……影响不好。”

他怕影响。

多年来尽可能隐藏我的存在，就连第一次带那个陈师妹回家，在她见到我错愕的一瞬间，他也下意识解释：

“年轻不懂事，就听了家里的话，没办法。”

一句没办法，道尽他的心酸无奈。

就像万不得已，他只能被迫跟我捆绑。

耳濡目染，连儿子也这么觉得……

回神，我对上顾暖清澄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了，我已经决定答应国研组的邀请，参加保密项目实验。”

4

第二天，我去了一趟京大。

常教授听到我的决定欣喜不已，特地给我泡了一杯茶递到手边，可转了一圈想了想，又拿出一份保密文件。

“姜棠，情况有变，按理说，参研人员的家属可以随行，但是这次项目实在特殊，你爱人的专业能力也没达标，可能没办法立刻进组…
忙了，这些事儿就都换给我做，到时候，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等啊等。

等到他毕业，等他留校任职，等他成为副教授。

我手上薄茧已经变厚，他也很多年再没摸过我的手，甚至坐在来陪我说说话聊聊天。

闭了闭眼睛，我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你尽快安排护工，离婚协议我会拟好寄给你。”

一分钟，我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7

我很快拟定了离婚协议寄到了蒋栩的学校。

可蒋栩却迟迟不回复。

没过几天。

他带着蒋辰安来闺蜜家找我。

“棠棠，我们好好聊聊。”

短短几天，蒋栩和蒋辰安的身上都有些变化，身上的衬衫不再是一丝不苟的笔挺整洁，裤子也皱皱巴巴，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憔悴。

蒋辰安脾胃不好，从小到大，都吃不惯外面的饭菜，早中晚都是我按照药膳食谱一顿顿做好送去。

哪怕是被他回回挑剔，我也风雨无阻。

现在，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儿子，我竟然没有多少心疼，静静地看着他们，开口第一句话是：

“离婚协议书签好了吗？”

碰了个钉子，蒋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没等他开口，一旁蒋辰安已经沉不住气，气鼓鼓道：

“爸，我们来求她做什么！陈姨说的没错，她就是在拿捏我们！明知道阿公的情况不好借着机会想要驯化我们！”

“蒋辰安！”

蒋栩厉声呵斥了一句。

蒋辰安脸白了白，却倔强着转过头不看我，紧攥着拳头，一脸不服气。

“反正我无所谓，她不要我们，我也不要她！我长大了，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说着，他一溜烟跑远

只留下我和蒋栩面面相对。

幽静狭窄的走廊，只有穿堂风呜呜作响……

……

我让
会再给你送饭了。”

我转身离开。

蒋辰安杵在原地看着我背影看了很久，一直到我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触及一片湿润……

9

我走的那天只有闺蜜送我。

闺蜜哭得稀里哗啦。

“本来想着我们一起离婚，可以环游世界的，结果好了，我拿着一大堆钱，也没办法养你。”

我哭笑不得，拍着她安慰了很久。

终于等到候机室播报音提醒，才提着行李箱准备登机。

登机的时候，常教授见蒋栩和蒋辰安都没来，忍不住问了我一句：“你这一趟天高水长，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面，他们……真的不用通知吗？”

常教授欲言又止。

我微微一笑：“不用了，走吧。”

对于他们父子俩而言，只是少了一个保姆而已，无关痛痒。

10

离了姜棠的日子。

蒋栩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家里不再是一尘不染。

早上起来，没有熨烫好的衣服领带，桌上也没有了丰盛的早餐，连儿子上学，都需要他赶早去送……

今天医院那边通知病人病危需要立刻赶去签字，偏偏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需要主持。

无奈推迟会议，等他匆匆赶到医院，还被医生劈头盖脸一顿说。

“以前每天蒋太太都会来一趟，有什么事情也能解释沟通解决，可是最近，病人一出事根本联系不上人。”

“你们做儿女的就算是事业在忙，也不能不尽孝道。”

他被说的脸红。

好不容易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回学校准备继续会议，蒋辰安学校又来了电话，说他腹痛昏倒，被送进了医疗室……

这一天他心力交瘁，带着儿子回到家，冷锅冷灶，想开灯，却想起电费已经很久没交，好不容易找了一根蜡烛，摸黑进厨房，米缸也见了底……4